曾露白紧接着追问，“你记不记得鱼鳞纹身，在背上，你有没有见过？”
她说着转身，将自己露在裙子外的背，转过来给他看，“就是这样的。”
小孩仔细看了片刻，摇摇头，“我没见过谁背上有这样的纹身，不过……”
“不过，我觉得你这个纹身，跟那条鱼的鱼鳞很像。”
……
迷途酒吧的酒保，许久没见她，一抬头看她坐在吧台，笑了笑，“去哪里了搞得这么黑？”
“挖煤。”
曾露白照例点一杯柠檬水，左右看看，问道：“你们老板呢？”
“这几天都不见他来酒吧了。”
“为什么？”
酒保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眼神瞟向另一个角落，“人家双宿双栖，是我我也不来。”
曾露白转过头去看。
看见那张桌子上坐着郑唯同，照旧是衬衫西裤，精英人士。
她压低声音，“他跟徐珠？”
“应该是吧，他经常来听徐珠唱歌，有时候两个人还一起走呢。”
她直接端着柠檬水过去问：“能坐下来吗？”
郑唯同点点头。
她在对面坐下，“你不是说，徐珠跟何繁繁不像吗？”
“确实不像。”
“那你变心可够快的。”曾露白从包里拿出徐宴送给她珍珠来，递给他看。
他脸色奇怪，可能是不懂她的意思，“你……”
“何繁繁曾经送过你这样的珍珠吗？”
“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这么确定？”
“珍珠这种装饰品，谁没事会送给男人呢。”
曾露白收起珍珠，换了另一个问题，“那徐珠送过你吗？”
他失笑，“没有。”
唱完了歌的徐珠没有过来，大约是不想见曾露白，站在门口喊他：“走了。”
郑唯同笑一笑，站起身来走过去。
两人在门口停了一会。
他低头跟徐珠说话，徐珠听完，转头看向曾露白，眼神意味深长。
但他们没有再回来，只是很快离开了。
酒吧里的客人形形色色，有人聚在一起高声谈笑，有人把骰子摇得震天响，有人默默对坐只玩着手机。
这些人看着跟徐珠、徐宴没有区别，是不是他们之中也有皎人？
他们混迹在人群中，到底想得到什么？
到底能得到什么？
……
游泳馆开了儿童班，一个个小朋友们，排成排，在空地上锻炼。
曾露白十分小心，让员工多多盯着那些小孩。
孩子太脆弱，不深的池水，对他们来说都是危险。
许久未露面的李阅，终于又来上课，曾露白跟他打招呼，“学得怎么样？”
“很烂。”
曾露白没话接下去，不知道怎么跟他提起徐珠的事情。
他主动问：“听说你前几天去酒吧找我？有事？”
“我想问问你，你见过这种珍珠吗？”
李阅接过珍珠仔细的看，“繁繁有一颗，好像是别人送的。”
“在哪里？”
“被她吃掉了。”
曾露白茫然的看着他，“吃掉了？”
“对，磨成粉，倒在酒里，喝掉了。”李阅垂下眼睑，“就在出事那天晚上，她大概是想像珍珠一样永远美丽吧。”
珍珠粉，自古就有美容的作用，贵族妇女争先恐后，将这些闪烁着莹白光泽的珠子磨碎，敷在脸上，或者吃下去。
期望能得到珍珠一样的皮肤，所谓的以形补形。
但是何繁繁吃掉那颗珍珠，应该不是为了美容。
徐宴送给她的珍珠一共有两颗，它们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子里，像两只眼睛。
曾露白拿出来一颗，找人把它磨成粉末。
莹白的光泽，碎成一堆小小的尘埃，她小心的把那堆粉末，倒进杯子里，用勺子搅了搅，粉末融化进杯子里。
她端起来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踌躇了片刻，还是仰头一口喝完，没有什么味道，喝下去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等了一会，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只觉得可惜，不该浪费那颗珍珠。
五月的夜晚，城市的热气终于消散。
曾露白睡眠一向很浅，她总觉得自己没有睡着，但是却听见了海风，海风穿过打开的玻璃窗，拂过白色的窗帘扑面而来。
曾露白不解地睁开眼，看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身体下不再是她柔软的床铺，而是幽深的海水，她悬浮在大海中。
那是种奇妙的感觉，说不出的轻松，没有丝毫不适。
她控制不住身体发出悠长的长鸣，她明白过来，她只是醒在了别人的身体里，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而电影的走向由她控制。
不远处，也传来相同的鸣叫。
她朝着声音的来源游过去，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这具身体发出悠长的长鸣，像在回应那个呼喊。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一条鱼，身后的鱼尾，正上下摆动，推着海浪前进。
海水不断的分开，而正前方，终于出现了模糊的身影。
巨大的鱼尾渐渐清晰，上面的鱼鳞，果然跟她背上的纹身一样。
顺着鱼尾一路看上去，从腰部开始，鱼鳞渐渐减少，身体曲线也渐渐向人靠拢，看不出性别来。
再往上，那张脸是这么熟悉——那是徐珠的脸。
她身后的长发随着海浪飘散，见到人来，也发出一声长鸣，作为回应。
曾露白怔怔的，她看见的是皎人的一切。
……
曾露白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雪白的天花板，病床周边的隔断帘，两边走动的人影，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之外。
徐珠低声在她耳边说：“醒来。”
她立刻睁开了眼，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肺里呼进最后一口维生的空气。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四周。
脑子里的大海，沙滩，鱼尾……都留在记忆里，没有消退。
她用力晃动着不甚清醒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你溺水了。”
“在海里？”
“什么海里，在游泳馆。”
游泳馆的员工小王，忧心忡忡地拿着缴费单回来，看见她醒了，又惊又喜，“曾姐，你醒啦。”
小王的忧心不无道理。
一年不到，要是两个老板都死了，那这游泳馆还开不开了。
照小王的话说，她的溺水十分莫名其妙。
夜里10点钟，游泳馆早就关门了，小王本来也早就下班了。
但是那天，他为了回来拿忘记的家门钥匙，又回到了游泳馆。
正要关门回家的时候，看见曾露白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之所以说她迷糊，是因为她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穿着居家服。
一路直直地朝着游泳馆走，没有搭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