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自称为江祈年的女朋友，但倘若病房里那位真的和江祈年有什么不寻常关系的话，恐怕就很难解释清楚了，为了不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我退而求其次的称自己为朋友。
大概没少见到这样粗心的人，护士没有怀疑就将江祈年所在的病房号牌告诉了我。
「你是陪他来看望他母亲的吧？」
「啊？嗯……」
母亲？
江祈年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这事可从未同我说过，仔细想想，其实我从来都对江祈年所知甚少，我知道他外貌出众，性格体贴，唯一的缺点是没钱，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江祈年在主动了解我，他记得我所有的喜恶，包容我一切不合理的任性要求，认真地对待至今为止的每一次约会。
我其实早就知道他在对我付出真感情，我只是在逃，在用金钱来掩饰我的慌乱和逃避，我不敢回应江祈年，因为我才是这段感情中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我告诉自己江祈年只是在演戏，可戏里的人怎么会不愿意松开牵着的手，怎么会拼命压缩自己的时间只为每天和我见上一面。
小说和电视剧描写离别总是极致的渲染环境，风应该是萧瑟的，叶子应该枯萎，天空应该下起大雪。
但江祈年每次分别时，只有背影是孤独的。
护士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心不在焉，还在就着刚刚的话题发出感叹。
「那孩子也挺可怜的，他的母亲突然就生了病，50万对寻常家庭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听说他们家砸锅卖铁也才凑出47万。」
原来如此啊。
江祈年怎么会爱财，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件奢侈的名牌，即使是和我在一起后也没有哪怕一次的铺张浪费。
他从来都只是一个好孩子，他为了母亲接受我的邀请，他付出行动，付出情感，付出一切可以称之为报答的东西。
倒显得我像个逼良为娼的恶人。
「不好意思，刚刚忘说了，我就是来帮他结医药费的。」
「他刚完成了我们公司委托的大单子，这张卡里是结给他的工资，他拜托我替他把医药费交上。」
我最终没有走进那间已经知道了门牌号的病房。
我不需要江祈年的报答。
06.
自那天起，我和江祈年断了联系。
我拉黑了他的手机号，出门时也会特地避开江祈年空课的时间。
他不是没来找过我，好几次他站在我的房子门口，哽咽着说想要和我谈谈，我没有亲耳听到，这是被我要求拒绝开门的管家转达的。
我只是站在阳台上看着江祈年红着眼眶来，又红着眼眶离开，淡蓝色的外套袖口沾了零零星星的水渍，变得深一块浅一块。
我似乎总是目送他的离开。
我希望事情在这里结束，江祈年依旧是那个学习勤奋的A大尖子生，会被他的导师捧在手上，在几年后顺顺利利地毕业，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而我继续做我的纨绔，封心锁爱过我的奢靡生活。
听起来挺好的不是吗。
可江祈年偏不。
我是被敲击玻璃的声音吵醒的。
起初只以为是不通人性的鸟雀，深夜啄着窗户想要讨些谷物，我也没在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把被子捂在耳朵上。
似乎是见我无动于衷，敲击的声音停了一瞬，就变得更加紧促激烈了起来。
我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急急忙忙想要喊人，还没开口就看见江祈年那么大一个人挂在窗户外面。
「我靠。」
大脑过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什么困啊累啊的全都忘了，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就是这两个字。
一直到江祈年向我示意他快要撑不住了，我这才急急忙忙地把窗户打开任由他狼狈地爬进来。
我很少见到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衣服上占满尘土，额头凝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头发东一根西一根乱得不成样子。
「你疯了？真当二楼好爬啊。」
我的心脏跳动得飞快，我也不知道这反映来源于发现自己窗户上趴了个人，还是来源于对于江祈年可能会受伤的后怕。
「你不愿意见我，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进来了。」
「当时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当小疯子的潜质。」
江祈年也没反驳，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容，就站在背对着月光的方向傻傻地看着我，就像之前等着我坐上他自行车后座时一样摇着不存在的尾巴。
「落落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吗，那我说不见面了你怎么不听我的。」
「唯独这个不可以。」
我被他理直气壮的话气得发笑，我从小到大看上的哪一样东西不是直接花钱买到手，唯一一次主动退让，这家伙却不识好歹得很。
「那我要解雇你。」
「这个也不行，但我以后不收你的钱了，之前的钱也会尽快还上。」
「我要你从我家滚出去。」
「不行，起码得等咱们两个谈明白才可以。」
「那你干脆闭嘴好了。」
江祈年不说话了，看样子是这个他可以做到的意思，这家伙的脑袋简直叫人发指，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他是怎样考上的A大，结果我还没想明白，这家伙的脸倒是先红了半边。
「算了，你还是说话吧。」
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诡异，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祈年的脸看，这家伙倒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红着脸抿着唇。
江祈年像是收到了赦令，一张开嘴就是惊破天花板的话语。
「落落，我想和你结婚。」
「你在说一遍？」
现在脸红的成了我了。
江祈年也没平静到哪去，他不停地摆着手和我解释他的计划，生怕我觉得他只是一时的草率决定。
「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但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我的成绩很好，导师说可以推荐我进他的工作室，虽然一定比不上你家的资产，但也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像是想到了自己描摹的未来，江祈年变得没有那么慌张了，他的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好像等待称赞的小狗。
「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会记住你的每一个喜好，会给你准备惊喜，会讨你开心。」
「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想要抛下我了，我也不会纠缠你的。」
「我只是会，很难过很难过。」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着什么，我凑过去看，就看见零零散散的证件，身份证银行卡，甚至连户口本都准备好了。
他说宋落，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报恩一说。」
「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07.
江祈年从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这也是我刚刚才知道的事。
他在最不合时宜的时间遇上了让他心跳扑通的对象，少年在做每一件事前都十分慎重，他知道错过一次意味着什么，可他也知道以自己家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拖累别人。
于是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好像一眼就能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一辈子一样。
可他没想到我会主动追上去，还出言说要包养他。
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我们借着包养的名头，谈了一次真情实感的恋爱。
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为这段乌龙感到好笑，江祈年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想要把我的嘴捂住。
「先生别乱动。」
负责拍照的摄影师提醒道，江祈年不情不愿的坐回原处，我在一旁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都准备好了吧。」
「三、二、一。」
相片定格在这一刻，但我和江祈年没有。
我们揣着新鲜出炉的红色证件本走出民政局，我牵着江祈年的手没头没脑地问道：
「结婚证算不算证书的一种啊，这个可以加学分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我的导师。」
「如果能加分的话要谢谢我哦。」
江祈年停下脚步，握紧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偏过头来看我。
上午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照在他身上，江祈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在一切的起点与终点，江祈年弯起唇角对我说到。
「谢谢你，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