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韶芬说老爷子生前就请了风水大师看过地方了，在乡下祖屋背后的山坡上，下葬的日子也请人看过了，定在六号。
杭祁那天随家里人起了个大早，用他们乡里人的老话说，那天是送他爷爷上山的日子。
下葬归置弄好天都还没完全亮，等一行人开车回了镇上天才亮透了，杭韶芬蒸了一大锅包子，来帮忙的街坊邻居围了一大桌，杭祁没什么味口，这几天熬夜熬得看人都有些重影了，眼睛也卡得疼，他准备回房间睡一觉。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老爸叫住他，“你呢？跟我一块儿回还是？”
“这么急吗？”杭祁打了个哈欠。
“厂子里事儿多，耽搁一个多礼拜了。”
“我再呆一天，明天我自己回吧。”
“票买了没？”老爸又问，“收假了，估计不大好买票，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儿……”
“我自己想办法，你别管我了。”杭祁丢下话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等一觉睡醒了起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下来了，杭祁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过了晚饭饭点儿了，他直接睡了一天。
“醒啦？”杭韶芬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杭祁下楼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给你留了饭在锅里热着呢，去吃吧。”
“哦，”杭祁应了声却没动，靠着门框抻了抻腿，“我爸走了？”
“中午就到了，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小姑扫着一地的鞭炮屑，“这几天累着了吧？吃了饭去接着睡吧。”
“差不多了，”杭祁伸展双臂抻了抻脖子，看了一圈儿没见着姑父，像问道，“我姑父今儿上班儿去了？”
“上什么班啊，”小姑叹了口气，“他们食品厂正裁员呢，你姑父上个月就被裁下来了，这家里刚忙完了，估计出去看工作去了。”
杭祁皱了皱眉，“这事儿怎么没听您说过呀？我爸知道吗？”
“别跟你爸说，”杭韶芬说，“你爸最近也挺闹心的，我不想拿这些小事儿去烦他。”
“裁员哪是小事啊，”杭祁想了想说，“要不，让姑父去我爸厂里吧，管管材料什么的。”
“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杭韶芬笑了笑，“你爷爷走了家里也没什么牵挂的了，我跟你姑父基本都是自个儿挣了自个儿花，也没孩子可养……家里也不是少他一个人挣钱就断了经济来源了，你爷爷走了，你以后回来的时候就更少了吧？”
小姑跟姑父一直没孩子，当初原本是打算去领养一个的，但姑父不同意，说领养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养大了要是不认了白忙活，还不如干脆没有就没有。
所以小姑从小就对他特好，跟亲儿子似的，杭剑锋也时常跟他说，以后长大了小姑一家也得他管着。
杭祁拿过墙角的铲子把扫到一块儿的鞭炮屑铲进垃圾桶里，笑着对杭韶芬说，“小姑放心吧，我一有假就会回来看您和姑父的。”
杭韶芬脸上的暗淡这才染上了些许笑意，笑着进厨房给他端饭菜去了。
七号那天是周末，也是五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杭祁没能买到票，最后只好跟两个不认识的人坐了辆组合车，比平时的大巴贵了三分之二，下高速进收费站的时候天都黑下来了。
周末的惯例杭祁没忘，他连衣服都没回住处换一下，下了车就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花就急吼吼的打车回了家，生怕自己回晚了错过了晚饭。
结果一进门，厨房里没有熟悉的饭菜香味儿，甚至屋里连灯都没开，客厅餐桌上的花已经败了，枯萎的花瓣和枯黄的叶子绕着花瓶铺了厚厚的一大圈儿。
原本寂静无声的家平添了几分萧索。
杭祁掏出手机，翻开联系人列表的时候却犹豫了，僵硬了站了好半晌，终是没有把号拨出去。
把花瓶里的花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洗了花瓶重新接水，找来剪刀将新买的花修剪整齐后插到花瓶里，然后把客厅厨房卧室乃至浴室的灯都打开了，坐在亮堂如白昼的客厅沙发上，杭祁缓缓吐出一口气。
装得再好也是假的。
杭祁盯着电视机，能从反射的屏幕里看到自己笑得有些扭曲的脸，越看越觉得那脸可真够搞笑的，然后杭祁就对着电视机笑了很久，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客厅里，听着似有回声般寂寥
直到眼睫渐渐染上了些许湿意，杭祁才把这么疯狂的笑声止住了，眼角扫过茶几一角的烟灰缸，一点儿没犹豫的伸手抓过来朝电视屏幕砸了过去。
电视机被外力这么一砸，屏幕应声而裂，摇摇欲坠的在墙上晃了两下后栽倒在地，杭祁没再看那电视机一眼，抓过一旁的钥匙和手机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退了回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把灯都关了，然后轻轻锁上大门，悄无声息的好似从来没有人进出过一样。
杭祁在家整整睡了两天，睡得昏天黑地骨头都酥了，脑袋又晕又胀，出门拿外卖的力气都快使不上了似的。
白缙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跟周公下完棋，看着时间快到晚饭饭点儿了，正想着今晚点什么吃呢。
“今儿得去桃子那儿，没忘吧？”白缙问。
杭祁打了个哈欠，抓过一旁的背心儿往身上套，随手点了免提将手机扔到枕头上，冲电话道：“今天周二？”
“不然呢？”白缙说，“你这念书的还不如我这游手好闲的呢，过得连日子都不知道了。”
杭祁把刚套上的背心扯下来，拉开衣柜扯了件T恤出来扔床上，冲电话问：“在哪儿呢？一块儿吃饭？”
白缙含糊道，“不了，我这边儿有点事儿。”
“成吧，回见。”杭祁挂了电话，又扯了条裤子出来扔床上，进浴室里洗了个澡才感觉身上有了点儿力气。
“怎么感觉你今天特没精神啊？”桃子接过他换下来的衣服往架子上挂，“没休息好？”
“休息得不能再好了，”杭祁套回自己的衣服，拿了裤子进试衣间，“可能是休息得太多了吧，缓缓就好了。”
桃子扭头看白缙，“他这是伤心过度了？”
“也许吧。”白缙盯着电脑上的图一页页选着，含糊不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