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笔凝聚的气流越画越繁杂,也越画越迅速。
由小渐大,由简入繁,直到最后,一笔勾成。
画符入苍穹,流转如风,围绕着她越来越大范围的流动,扩散,又不会彻底散开,如同耀眼轻柔的金色飘带,柔软飞扬,尾稍却牢牢牵在她手中,将九天大地头笼罩其中。
她立于其中,指决捏于身前,扬手,以笔为令,斩杀野兽于指尖。
“斩!”
扬手,以笔为令,今日同样斩杀众生与指尖;
“斩!”
飞快流动的符印,骤然向下,化作一柄柄细密的风刃,穿堂而过,斩杀不止。
又勾笔,指决同时翻转向上。
“绞!”
“绞!”
符咒如同化作一道道优美羽带,近身却是一道道含着兵刃的索命利器。
杀戮的画面再次重叠,一招下去,魔兽血肉炸裂成血腥之花,人也炸的雪花一片,一朵一朵,密集且繁多,逐渐扩散,花开遍地,血染大地。
指决改为剑指,扬笔挥洒,掌控苍生。
“流云星火———屠!”
“屠……”
笔尖挥洒而下,符印化作血红流箭,天降流火,屠尽大地生灵。
一切重演,哀嚎遍地,只是,曾经她是守护众生的守护者,今日她是欲屠尽众生的魔。
她缓缓从高空落下,眼前刚才还密密麻麻的人群,此刻已经稀稀拉拉。
有人恍然立着,有人化骨成灰,有人尸海之下狼狈蠕动,有人姗姗来迟。
终于,遗漏的那两人在这人间炼狱,修罗练场,恍惚大梦醒来。
错了!错了!他们竟然真以为,这个人是无怨无悔,守护他们的神?
信仰的有多热烈,觉醒便有多痛苦。
此刻狼狈的是他们,恐惧的也是他们。
“你……竟然……竟然……”
控诉出口,破碎哽咽,在这遍地焦尸残体之上,是那么无力微弱,在那个明明一手救了人间九州,如今又一手毁了人间圣地的神面前,又那么微弱渺小。
渺小到,好像根本不值得她再回头看那么一眼。
“啊……啊——————”
有人难以置信,有人狼狈窜逃。
她扬手,收笔,换剑,素白披血的修罗身影,阔步而来。
她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她要杀光斩尽。
当真不愿留他们一分。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嘴里怨咒的喃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清理干净,就清净了,杀!杀!杀……”
她脚下飞快,越来越快。
无在乎尸横遍野,无在乎赤着的脚染上尘埃血腥。
终于,唯一还驻留的那个反应过来,仓皇失措,转身便逃。
匆匆对上修罗场外迟迟来的两人,他仓皇求助着;“钟离离,怜卿!她疯了!抓住她,快封印住她!她会杀了所有人,灭了九州!”
可不知那两人眼见这修罗地狱的一幕,是给吓傻了还是震惊的失了魂。
纷纷白了脸色,颤栗了腿脚,脚下逐渐生了根,甚至不敢再前往……
有人恍然在原地,有人恍惚软膝,跪了下来。
眼看这两人面对这女子的神力也毫无招架之地,只得放弃求救,继续潜逃。
血衣飘然,却是如影相随追来。
终究还是想活着的,他与那个先逃的人,左右分开,一个向西,一个向南,如此起码不会被一起抓住,总有一个能逃生,可……
下一刻,她分身两个,各追一个。
就此,他们绝望了。
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后面那个人再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可分天地与两面,庇护众生的神,而是厉鬼紧追,不死不休。
不知逃了多少天,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直到前面巨大的两界之墙挡住去路,他知道,天地之大,跑到哪里,都会被那个人找到,浩瀚苍穹,竟是没有他容身之地?
回头,那个持剑的血衣身影,果然穿过迷雾而来。
迷雾之岭上,终年迷雾缭绕,挡了黑暗两界多少贼心不死的人,可挡不住她。
已经不知几个日夜,不知奔袭几千里,终是明白,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这个身影。
只要他们活着,她就不会放弃追逐。
终于,他不逃了,回头,跪在她脚下。
绝望恳求;“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求你饶我一族性命,我好不容易有了家,重新拥有了族人,我好不容易给他们挣到了光明的机会,你可以不原谅我,只求你饶恕他们,求你,求你!”
男人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狼狈而卑微,一身华服早已没了原来的颜色,头上竖着发冠也已经歪斜,头发散乱的看不出真容来。
他恳求着,祈祷着。
面前的人,本该熟悉,此刻却是极为陌生。
她身上笼罩着杀戮的渴望,这种渴望没有因为这些天的追逐而停止,反倒因为这些时光消磨,更坚定,必须根除他们的信念。
她好像并不想多言,可看到他此刻这般恳求,歪了歪脑袋,又好像在好奇一般。
“你在乎他们?”
“是!”
“你一人之罪?”
“是!”
“他们从未参与?”
“没有,从来没有。”
“说谎!”
一道灵流扫来,身子不可控制被一股强劲力量掀起,不留余地的撞击到身后那堵仿佛连着天地的结界之墙。
内腔翻涌,五脏剧烈。
可顾不得疼,他刷白着脸,勉强踉跄爬起来,强辩;“没有,我……发誓!”
“好!”
她终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最后问你,你族中有几人?”
“……”
男人不敢说话了,女子微微仰头,飘忽间悠然道;
“我若让你为他们,一人下一次地狱,受凌迟,受刮骨之刑,一人三千六百六十五刀,
不死,治好,再刮,
治好,再刮,
直到你从我身上夺走的那些,十倍还清,你可愿意?”
“……”
男人没说话,看着他倏然的脸上,她已经能够确定了。
“你不愿意,那便是你一族之过。”
“……”
“凡染我血者,无人无辜,无人幸免。”
“师尊……”
“以我为师,你不配,
以我为尊,行小人之行,你无耻。”
“……”
“姜厌!可记得你让我帮你点醒灵脉之日,你对天地,对我立下的誓言?”
“……”
“你说,愿受我之恩,行除魔大道,以我为尊,奉我为神,若有判之,后人世代,永不翻身。”
“……”
“昔日誓言犹在耳,今日你却背叛我?你一人之行,一族受贿,你说你族人无辜?”
“师尊……”
“当日,你是主动立下誓言,证明你除魔决心,今日,我以你誓言,还你一族。”
“求你!师尊,不要,你如何罚我都可以,凌迟,刮骨,一人三千六百刀,我愿意,求你饶过他们,就此住手!
师尊!师尊……”
脑袋砸在岩石山地上,“砰砰”作响,次次溅血。
他已经逃到绝地也无法逃出她的手掌心,已然认命,可他不想让自己仅剩的族人跟着自己堕入地狱,真的不想,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仅剩的族人。
“阿厌?”
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些率先被他安排出浮屠城的族人,竟然寻着踪迹找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