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窥探到一两朵出墙的月季,让人感受到了34号这个小院子的生机,那么,当他们踏入这个小院子的这一刻,生出的就是一种“应怜屐齿印苍苔”怜惜。
院子不是十分的大,约有四五十平米的样子,却无一处不被整理得精致细腻。
一条鹅卵石的小径,两块绿绒般的苔藓铺就的小绿地,然后就是散落在各处的一层厚似一层的花。
红黄蓝白的各色鲜花们在这里组织了一场大型集会,连石头缝里面挤出来,也是一朵朵不知名的花骨朵。
林绩对花没有什么研究,只觉得这个小院子美得炫目,空气中更有香水一样浓郁的花香味。
“你种的都是些什么花,开得这样的茂盛?”置身花园中,林绩忍不住问道。
“现在开花的主要是红木香爬藤月季,这种花花期长,开花多,就是不太好养活。还有一些灌木杜鹃、绿绒蒿、龙胆之类的。”
沈知桐摘下头上的草帽,为这几位不速之客一人搬来一个小板凳,对陈副县长也没有特别的优待,给这位领导的凳子尤其的配不上他那有些臃肿的身材。
“这,林先生...”陈副县长深觉沈知桐没有什么眼力见儿,抱歉的看着林绩。
那知道林绩却并不计较的样子,扯了扯自己的西装裤,一屁股就坐到了小板凳上,仔细地端详起沈知桐的院子,也顺便端详起摘掉帽子的沈知桐,“你这个院子打理得真好。”
“主要还是我爷爷在打理的,他很喜欢花。”说起自己家老爷子,沈知桐的笑中带着得意,本来就有些偏英气的五官十足俏皮起来。
林绩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和这个精美的花园,是这样的般配。
一路被起伏颠簸的山路折磨的孙苑在小院子里面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活了过来,她根本坐不住,弯着腰对着满院子的花东看西瞅,爱不释手。
“林总助,真没有想到,这种地方竟然有这样的神仙院子,这简直就是下一个网红打卡地。”
“这是什么花啊,长了一张小鬼脸?哎,这种花好看,还很香,...”
一边说,孙苑一边掏出手机,对着花圃就摆出了造型,像一个左拥右抱的昏君调戏着院子里面各种品种的花,咔咔的自拍着发朋友圈。
沈知桐对孙苑的兴奋也没有怎么在意,时不时的跟她搭话,叮嘱她不要碰倒花架子。
“我给我爷爷打个电话,他去赶集去了,只有等他回来才能开门,35号的钥匙在他的身上。”
沈知桐打完电话,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10点半,这原本是她该做饭的时间点儿。
可是,一二三四,这几个人怎么办呢,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沈知桐想了想,给这几位客人一人端上来一杯红木香花泡的茶。
几朵干花,一勺蜂蜜,入口满是馥郁的花香,希望这几位在爷爷回家之前混个水饱,自动的忘记世上还有吃饭这一回事。
但是,红木香茶是健胃消食的,一杯下去之后,林绩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这声音简直是在抽陈广这个副县长的耳光。
他这个负责招商引资的官儿,得多不会办事儿才能把重要的投资商的肚子饿得直叫唤啊。
“林先生,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去吃饭,等吃完饭再回来,你看怎么样?”陈广提出了一个不太可行的建议,从县城开车过来就花了两个多小时,去吃完饭再回来,那就太浪费时间了。
“沈知桐,你家是要做饭的呵?”镇长吴江水看出了陈副县长的为难,试探的问道,“你说我们这个镇,连家像样的饭店都没有。那些不卫生的苍蝇小馆子也不好招待客人。”
“今天十五,我家吃斋。”沈知桐对着镇长微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吃斋啊?”吴江水暗暗的吞着口水,“吃斋好,素菜做好了味道也不错,鲜花菜还是咱们镇的特色呢,哎,不过现在是没有几个人做得好就是了。”
每逢农历初五、十五和二十五都是镇上约定俗成赶集的日子,早些年很多山民会在这几天把山上采摘的山货拿出来卖,尤其山上产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花,被当做稀有食材流入市场。
久而久之,这里的形成了几道颇具特色的鲜花菜,被几个本地文人润色渲染过一番,凑齐了一桌八菜一汤的所谓“鲜花小宴”,风光过一阵。
但是随着工厂的搬迁,人员的外流,会个几手的大厨早就跑到大城市混生活去了,普通人家买了食材,也就是随便的炒炒、煮煮,几乎没有人真正会做风雅且可口的“鲜花小宴”了。
听了镇长的话,沈知桐悄咪咪的瞅了一眼自家灶台上放着菜篮子,交握着双手望着镇长,一副很是受教的样子。
“那是,现在没有几个人做得好鲜花菜了,鲜花做得不好都有苦味,要不就是味道过于清淡,看着是好看,其实不好吃、不好吃。”
沈知桐点着头连说了几个“不好吃”,嘴巴里面却泛起昨夜那一盘金雀花煎鸡蛋的味道,金雀花的微甜和鸡蛋的焦香好像又充满了口腔,再说下去,把她自己也得说饿了。
正当沈知桐和客人们比赛着谁更能抗饿的时候,小狗花生机警的挺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先进院门的,是一个老人欢快的喊声,“小桐,小桐,快来,快来,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个可不好买,你不是打电话说有客人吗,这些够做两盘菜的了。”
老人满头银发却步履稳健,手里面拎着一个大布包,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看到客人之后就把东西放在了一边。
林绩等人见到老人,猜到他就是沈知桐的爷爷,马上起身礼貌的问候。
“坐、坐,都坐,不要客气,对不起,我今天赶集去了,让你们几位久等。”老人穿着一双黑色的旧皮鞋,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爬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
“老人家,冒昧打扰,我们是受人所托来看看这里的35号楼的情况的,听说钥匙在您的手里,还烦请帮我们开一下门。”不待陈副县长他们说话,林绩客气的表明来意,说到底,陈副县长他们只是陪同他来的,林绩不好事事让人家替他张口。
“35号啊,文工有七八年没有回来过了,她把35号的钥匙留给我,托我给照看照看,敢问你们是?”沈知桐的爷爷沈建山受人之托,不问清楚情况,也不好开门领他们进去。
“我是受到陆斯楠先生的委托来看看的,他是35号主人的侄子。”林绩说出了自家老板的名字,“您可能认识他。”
“陆斯楠,陆斯楠,啊,他啊,他托你来看看老房子的?”沈建山在喊出陆斯楠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高昂。
沈知桐在听到这个三个字的瞬间,眉毛不由自主的挑动了一下。
“可是有十二三年没有再见过他了,我记得当初他来这里的时候才十七八岁,个子那个高,长得那叫好。”沈建山的印象里面,陆斯楠是一个清清淡淡、个子高高的英俊少年,尤其的聪明。
“老人家你认识陆先生?”
被凉在一边很久的陈副县长和镇长来了兴致,想要从沈建山的嘴巴里面多听一些陆斯楠在本地的往事,好跟林绩这边多套套近乎,最好是能通过林绩唤起陆斯楠对这里的感情,那投资的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认识啊,他姨母就住我家隔壁,当初他来这里住了快一年,能不认识吗。知桐,我记得那时候我还请陆斯楠给你补过课呢,你还想得起来不?”
沈建山转头征询沈知桐的意见,却见自家孙女儿心不在焉的低着头扣着手指,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陆斯楠是谁,又强调了一句,“给你补习物理的陆斯楠,你考到全县第一,多亏了他。”
“呵呵。”沈知桐抬起头来,傻傻的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了沈建山。
她当然记得陆斯楠。
尤其的记得陆斯楠拿着红色的钢笔把她辛苦做出来的答案潇洒的一笔划掉的样子。
每当这种时候,陆斯楠看她的眼光就非常的微妙,“做是做出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最复杂的方法来解这道题?”
同一道题的解法,一种繁琐,一种精妙,谁都没有错,但是却看得出智商上的明显差别。
在陆斯楠的眼中,作为县城初中部第一名的沈知桐也只是个令他头痛的补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