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阵吵闹,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至清晰的传入眼中。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被子,鼻尖的消毒水味,手掌上的温度,还有凑近眼前的这张熟悉的脸。
哦,原来我还没有死!
“醒了,醒了,她醒了。”阿姨着急的对坐在一边的父亲说。然后病床前围满了人,他们的表情一致,大都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阿姨摸着我的脸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感觉全身都没力气,我好想坐起身,哪怕只是靠在窗前看看窗外的世界。可是,我发现,我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轻轻移动便疼得厉害,尤其是小腹。
我开始害怕,紧张的将手放在小腹上面,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什么生命的象征,完全没有。我忐忑的看向阿姨,她把脸转向一边,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再看看父亲,只见他沧桑的脸闪过一抹心疼,然后握住我的手:“如果不采取有效的措施,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丫头你了。”
听完这句话,我仿佛遭遇了五雷轰顶,让我久久的看着父亲的脸,动弹不得。也就是说,宝宝没有了,我跟恺明最后的联系也断了?
我埋着头,把被角盖过头顶,父亲拉开被子,声音略带沙哑的说:“丫头别这样。”
“我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长长的叹息,房间的人都出去,病房安静得可怕,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座坟墓,坟墓里面住着一个叫做夏流萤的女子,她要将自己所有的痴想和奢望埋葬掉,才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幸福。我拿出一直放在床头的那张B超影像单,痴痴的看着那绒绒的,小小的一点。它还来不及长大,便夭折。
门被推开,我没有回头看,只是像鸵鸟一样的把头埋进被子里,泪水悄悄的落。知道那个人走到病床前,伸手把我捞起来,我正视他的脸,泪眼模糊中,我看见了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他紧皱着眉头,瘦了很多,脸上还尽是疲惫。
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伸手摸摸他的脸,用手指戳戳,直到他眼眶里掉下来一滴热泪,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说:“傻丫头,我来了。”
只是这一句,什么也不说,只是这一句,就完美的诠释了所有。他说,他来了,我的傻狼说,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呢?”我压抑住心中的那份感动,轻轻的问他,把头转向一边,不敢去看他怜惜的眼睛。
“我来拿回我弄丢的宝贝。”他一字一句说得很用力,很诚恳。把我揽进怀中,却又不敢太用力,仿佛我是一件完美的细瓷,轻轻一碰就碎裂。
“别这样,恺明,你回去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如果可以,我想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你,陪着你就永远不是浪费。”
“我们有很多很多的回忆啊,有这些就够了。”
“我不要一段回忆,我要一辈子,‘一辈子’三个字你懂不懂?需要我教你怎么写吗?”他轻轻推开我,看着我的脸,眉头紧紧的皱起,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悲伤。我闭着眼不敢看,他轻轻一皱眉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更别说眼中有的痛苦之意。
他的唇轻轻凑上来,覆上我的脸庞,轻柔得像是青岛冬季的雪花。泪水沾湿了他的脸颊,以至于,我都开始分不清楚倒底是我的泪水,还是他的。
我幽幽的说:“我的一辈子不长,快到头了。”
“没关系,我陪你撑下去,我们一起走到最后。”
暖暖的风从窗户里面吹进来,带着阳光的味道,有那么一个怀抱在你最脆弱无助的时候让你可以放松全身心的依靠,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我伸手抱着她,任由脸贴在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我多想用力的抱紧他,可是,我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能软软的靠着他,我咬着牙,恨自己没用,连拥抱自己爱人的力气都没有。
我哽咽着说:“我想用力抱着你,可是,我做不到。”声音充满了绝望,是一种未知的绝望。
“没关系,我抱你就好。”他抱着我的手腕加大了几分力道,我有感觉,感觉得到他的在乎跟难过。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我轻轻说。
我什么也不说,抱着我坐上轮椅,推着我走出去。医院的花园很美,蔓藤爬满了栅栏,朵朵粉色的花儿隐藏于落叶之中,日光暖的不像话,我半眯着眼,肆意的享受着这一切,我问身后的恺明我说:“新加坡美吗?”
他转到我面前,蹲在我的身边,伸手握住我的手,轻轻说:“很美,因为,你在这里。”
我却笑笑,然后摇摇头说:“青岛比新加坡更美,那儿有白雪皑皑的冬季,有虫飞花笑的春季,有烈日炎炎的夏日,还有落叶纷飞的秋季,四季分明,多美啊。更重要的是,美丽的青岛孕育出来了我最最眷念的狼。”我的声音很轻,说完这些话都忍不住有些气喘吁吁。
我隐约看见恺明的眼中闪烁着泪意,然后有遽然消失不见,他伸手捏捏我的鼻尖,顺从的笑笑:“不管在哪儿,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语,仰着头沐浴阳光,扯开嘴角暖暖的笑,直到泪水淌下来。
还未离开,我便开始想念,开始不舍,如果真有那么天,我该怎么办?恺明该怎么办?所有所有的人都该怎么办?
“小舞,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特别是这些日子你我让你更加难过、心痛。我知道我不够好,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补偿你,把所有的幸福全部都给你?”他看着我说得深情,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只戒指,单膝下跪:“小舞,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只能看着他泪流满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当他知道我的时间不够用的时候,他还义无反顾的飞到我身边,陪着我,并且求我嫁给他。这个时候,我该拖累他吗?我该自私的答应吗?
我抬头看他期盼的双眸,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他,让他将戒指牢牢的套住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故意笑着调侃:“上次你不是都求过婚了吗?”我的唇角微微扬起,泪水却顺着笑容的弧度往下落。
“上次不算,那次太没有诚意了。”他站起身,紧紧的抱着我,细碎的吻落在我渐渐枯黄的头发上。我知道,我的脸颊一定苍白得可怕,皮肤也黯淡无光,他,可以完全不顾这些,义无反顾的要娶了我,要与我携手并肩,说要陪着我到最后。
“傻狼!”我轻轻喊他的名字,那个专属于我的名字。
“嗯。”
“傻狼!”
“嗯?怎么?”他下巴顶着我的头顶,胸腔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笑:“没事,就是想叫。”
“傻丫头。”他就溺宠的捏捏我的鼻尖。
“不许捏鼻子,哼。”我装作生气的瞪他。
“小猪。”
“你是猪,你才是呢。”
“你老是哼哼的不是小猪是什么?”他笑着问我。
我就不说话,愣愣的看着他的脸,将手颤颤巍巍的覆上他的脸,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面庞,让我感到好害怕,害怕这是一场梦,他叫我小猪,狼叫小舞小猪,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仿若这些年的时光并未走远,日光倾洒在脸庞上,仿若那年的午后,散发着暖暖的光芒,然后深深刺伤眼睛,刻在灵魂上。
“想什么呢?”他伏在我耳边轻声问。
“在想如果那年可以像现在这么勇敢,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听完就慌乱的道歉,我摇摇头对他笑,笑得恬静,却如栅栏上的粉色花儿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将他的手轻轻移到我的小腹上,我说:“恺明,孩子、没了。”
他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先是一愣,然后扯出一个苦笑:“孩子?”
“就是这个孩子,她不要命也要留下来,不肯拿掉。”我刚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父亲的声音,我们转过头,父亲跟阿姨朝这边走来。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与他头上的银丝相互辉映,忧伤得不像话。
“恺明,这是我爸爸跟阿姨。”我对恺明说。
他站起来,很恭敬的对父亲一弯腰礼貌的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父亲的脸色不好看,看得出他对恺明很有成见。只有阿姨笑着化解:“好好,你就是恺明吧,我们家丫头常常提起你。”
天雷滚滚啊,我有跟你们常常提恺明么?我暗地里撇撇嘴唇,真不愧是社交高手啊,阿姨一出马,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爸爸……”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角,一副可怜不把的模样,只希望他不要这样对恺明。一阵绵长的沉默之后,父亲才长长的叹息,似乎很不情愿的吐出一句话:“我们去那边聊聊吧。”
我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往一边走,两个同样令我割舍不下的身影,一个挺拔,一个沧桑,却都是我的痛,我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