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石玉直接来到联振工厂,朱郁郁与吴智也被她电话召集而来,她将这个好消息即刻告诉所有人,并要求快速安排落地下去。
林厂长欢喜地一直搓手,数月以来魔鬼消息一环接一环,令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这个消息如拨云见日的阳光,朱郁郁更是开心地一直拍手。
“可是玉姐,你的灯怎么会去了意大利?”朱郁郁觉得奇怪。
“丁志明去参展,顺便帮我们拿去一起展出了。”石玉嗓子突然卡了一下,咳嗽一声。
“丁志明,这个名字好熟悉。”朱郁郁若有所思。
吴智跟着咳嗽一声,“丁志明就是我们那个异型项目的总设计师。”朱郁郁凝神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天玉姐跟矿主喝多了,也提过这个名字。”
说完,她突然如同被点拨到,不等石玉说话,她已经恍然大悟地一边笑一边跑开,“透光石的专利申请我已经递交了,你们先忙,我要回公司签收文件,坐等玉姐好消息,希望玉姐可以人财兼收!”
石玉见她已经跑远,扭过身对笑意盈盈的林厂长与吴智说道,“今天马上备料,超薄透光石我们按大理石品种分类,先做五个不同花色的样品。晚一点我和他们邮件确认,一旦定金打过来,马上开始批量生产。”
吴智受了鼓舞,“能将产品量化、又有市场需求,那可太完美了,来多几个八十万订单,联振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林厂长笑容满面,领命退下去挑选大理石面板,每个人都被希望重新点燃了斗志。
石玉亦是满怀开心,她默默感念丁志明,又觉得人生的起伏实在有趣,命运是如此残酷中带着温柔。
上海一座老房子的客厅里,石母正坐在牌桌前伸手抓牌。眼看一年又要到头,牌桌上谈的话题原本和和美美,聊聊隔壁铺子的什么小菜新鲜,裁缝铺子的哪个师傅手艺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其中一位起头变成了儿子的年终奖。“我儿子去年给我们包了一万红包,说今年要是年终奖高呀,过年就不在家过了,一家人出去旅旅游好了。”
石母与其他两位对视一眼,这种发挥时刻,谁也不能输。
“王姐你福气最好了,我们就不行,你看我女儿,嫁到国外了也不上班,哪里有什么年终奖,只能隔三岔五给我寄寄东西。我跟你们讲,国外的包包老便宜了,我那个LV才不到两万,还噶好看的。”
石母斜看一眼说话的张姐,“你们都有福,就我最苦了,儿子在北京机关,不挣钱不说,一年面也见不到一次。女儿苦哈哈地创业,去年公司才挣了个千把万,随便搞个工厂又都花掉了,都没见到年终奖。今年倒是说要分红,也不知道能分多少,唉……”一边抓起一张牌,也不看它,用手握着捻一捻。
王姐看一眼石母,欲言又止。
石母摸出来是个八条,翻过手来,“嗨,又是张多余的牌。”又看一眼王姐,“怎么,这张你要?”
王姐停下手里的牌,“姐,不是我说你,女儿公司的事你别往心里去,钱被骗就骗了,心要宽一点。”
石母将八条一扔,“你在说什么胡话?”
“哎呀,你还不知道?那是我多嘴了。”王姐掩住嘴巴。
石母认真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王姐向左右两个老姐妹都望一眼,神神秘秘道:“我听我儿子说的,说你女儿那个合伙人是个骗子,把钱都卷走了,还闹得报了警,他们整个设计院都知道这件事呀。”
另外两个姐妹失声说道,“这么严重的呀……”
“胡说八道!”石母将牌一掀,“都哪里听的这些编排的话?我女儿上次来电话还好好的……”冷不防又一想,上次石玉从国外匆匆忙忙回来,什么都东西都没给自己带,还打了个古古怪怪的电话,好像确实哪里不对头。
石母将身上的披肩一拉,站起身来,“我不玩了,回去要炖花胶鸡,你们自便。”
说完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昂首阔步迈出门向自己家走去。
才走出去二十米远,石母慌慌张张从手袋里掏出来手机,紧急给石玉打了过去。
石玉在联振公司里,正在向芬兰老板起草英文邮件,她将今日做的样品计划做了说明,并提供公司账号,告诉他已在全力推进这件事,只待定金收讫即可全力投入生产。从早晨到现在她的心情都极好,有希望和方向真的是件美好的事。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刚点完发送键,见来电是石母,她接起来愉悦地说了一声:“妈,今天这么有空?”
“我为什么有空找你,你心里有数么?”石母毫无感情的声音传过来。
石玉一愣,这是那个她熟悉的母亲。“我不知道为什么找我,又是为钱么?”冷下来的石玉不自觉带刺起来。
“是,为钱!听说你合伙人把钱全部卷走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好歹也是股东哎!”石母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你听谁说的……”石玉心中暗叫一声大事不好,马上软弱下来。
“全天下都知道了,我还用听谁说?公安都立案了,你独独瞒着我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你妈,所以你吃定我不能拿你怎样是不是?”石母连珠炮弹,刚才在牌桌上受的屈辱全部朝石玉发射过来。
“这件事我也是受害人,已经报警处理了,现在公司也在正常运营,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想让我怎样做?”石玉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难道从别人嘴巴里知道这些我就不担心了吗?我要退股,马上把我的钱还给我。”石母斩钉截铁。
石玉一口气堵上胸口,眼睛开始泛红。她咬紧牙道,“行,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吃亏。”
“给你多久时间?自己女儿都瞒着亲妈,我还能信你?最多一礼拜,连本带利,越快还我越好!”
石玉还要说话,电话已经被石母挂断了。她收起手机,才发现眼泪已从眼眶里滚落,她擦一下泪水,不怒反笑,这才是她这么多年认识的母亲,可以一瞬间就令她疲倦。
夜暮初上,石玉在工厂盯足一天的月光灯样品生产,已经倦意四起。她踩着夜色刚刚回到家中,按惯例倒了一杯冰酒,才喝下去一口,丁志明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她飞快拿起来接通,听到他兴高采烈的声音:“你的月光灯在意大利太受欢迎了,今天有媒体来现场拍摄,我看镜头在我们展台重点拍了一会它,不知道上镜后会不会销路大增。”
丁志明由衷为石玉高兴。
“谢谢你,志明。”石玉轻轻说道。
丁志明觉出她有异,聪敏如他,即刻安慰道:“不用说谢,人生总会有一些难捱的时候,但都会过去的。”
“这确实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刻。”想到白天石母的电话,石玉难过起来。
“村上春树写过一句话,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你现在就正在穿越暴风雨,而且还有很多人在陪你,要加油!”
“好,我努力!”石玉被感动,声音更低下来,她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口那句一直盘旋在心中的话,“我们在意大利的时候,你买过一个胸针,前几天我发现它在我这里……”。
“那个胸针原本买了就是打算赠与你,那天见你情绪低落,便悄悄放进你的袋子没有多说。”丁志明顿一顿又说道,“Euterpe是希腊女神里的快乐女神,你背负了太多,我希望你快乐。”
石玉握住听筒,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