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天，我是被接连不断的几通电话吵醒的。
昨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凌晨两三点才有些睡意。
现在的我仍然窝在床上，压根不想起床。
凭着感觉摸到枕头边的手机：
「喂……」
「我靠我靠我靠！宝贝！你快看微博，炸了！」
我脑子略微转动了半圈：
「薇薇？什么情况……M国现在不是大晚上吗？你这么兴奋干嘛……我还在睡……」
薇薇的声音通过电流炸得我耳朵疼：
「睡个屁啊！大姐！你男朋友被警察抓走了！顶流！程朗！」
我的眼睛还是没睁开，迷迷糊糊地说：
「哦。」
「姐妹，你咋了，你该不是吓傻了吧？我这就买机票回来看你！」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甩开没睡醒时的绵羊音：
「我知道啊……我举报的。」
电话对面的女人发出了山洪暴发式吼声：
「我——靠——！」
我从床上坐起来，扯掉真丝眼罩，穿上拖鞋。
打算先吃点东西，叫了一份酒店的餐。
才间隔一分钟，门就被敲响了。
现在酒店的办事效率是真快，回头跟老爹说，下次出差定这边好了。
我打开房门，拖着拖鞋走回房间：
「送进来放桌上就好，走得时候把门带上。」
他将门关上。
来人大步朝我走来，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惊诧不已，以为是私生饭，心想刚才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就跟刚出道似的。
「救——唔。」
对方捂住了我的嘴。
眼前的男人，不是徐一风，还能是谁？
他的衣服都没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上的胡子都冒出了茬。
一身疲惫。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我们问出了相同的话。
他示意我先说。
「我没事啊。吃得好睡得好。」
徐一风吁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昨天晚上公司群就在疯传你男朋友的事……你别难受，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又支支吾吾起来。
「我……」
我拉他到沙发上坐下。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你怎么过来的？我记得没有航班了呀。」
「我开车来的。」
徐一风看着我，像一只被在雨里等待主人被淋湿的小狗，既想被夸奖、又怕主人生气。
北京到横店。
开车要十多个小时，这意味着他一晚没睡，就怕我难受。
这大傻子。
我忽然想抱抱他。
他温柔地拒绝了我：
「阿寻，我一天一夜没洗澡了，衣服可能有……点味道。」
「我想先洗个澡，方便的话，麻烦你的助理给我安排换洗衣物。」
程朗的经纪人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都被我挂断了。
于是，他就不停地给我发微信。
「阮小姐，我们这边想让您配合一下，与程朗公布恋情，并说当晚您和他在一起。发个澄清微博，OK吗？」
「阮小姐，您尽快给我回复，我们这边可以给到200万的价格。」
「阮小姐，500万，顶天了。尽快给我回复！」
「阮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想滚出娱乐圈？」
「挺有种，你这臭女人，给老子等着！」
我不尊重，也不理解这种行为。
程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新房子里吃葡萄。
距离他被拘留已经六天了。
微博上的热点已经从「超顶流C某聚众Y乱被抓（爆）」变成了「程朗代言解约列表（爆）」。
六天，他身上的代言从29家，掉到了9家。
程朗值得。
他在电话里问，声音带着痛苦：
「阿寻，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嘴接过徐一风手指上的葡萄：
「你把我家弄脏了。没办法呀，我找保洁之前得先把你们赶出去吧？」
他在电话那头的情绪瞬间转为生气：
「我们上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希望你也不要限制我的。我们又不结婚，各玩各的有什么不可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一风，又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开公放。
「你真恶心。」
「我恶心？那你还不是跟恶心的人睡了，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徐一风显然是听到了他在电话那头的怒吼，脸色铁青。
又朝我递过来一颗葡萄，我没有接，他放了回去，示意我把电话让他来接。
我摇摇头，打开公放：
「我真心实意和你谈过一场恋爱，碍于你是顶流没有公开。」
「基于你这么侮辱我，那我也不客气了，程朗。」
「你不客气？哈哈。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是你这籍籍无名的小艺人先退圈，还是我先倒台。你真当这点东西能扳倒我啊。」
程朗挂断了电话。
徐一风静静地看着我。
「别怕。我在你身后。」
我说：「我雄鹰一般的女人不在怕的。」
程朗开始在微博卖惨控诉。
我瞅了一眼程朗发的小作文。
应该是滴滴代写，标点符号都没错一个，不是他的风格。
全文整体就是控诉前女友（我本人）凭空捏造故事，要求他给500万巨额分手费。
委婉拒绝后，我依然不知好歹，故意陷害。
他被我诬陷后关了几天，现在被放出来说明自己是无辜的。
如果他犯了法，会自己进监狱等等。
他的评论区全是粉丝控评。
【相信朗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浪花们，我们要联手对外而不是内讧！】
圈里一些与程朗交好、有利益往来的艺人，或者是有共同待播剧不想共沉沦的艺人，也帮忙转发微博，表示支持。
一时之间，风向逆转，大势竟又倒戈到他一边。
我则是忙着安排斩断他在我老爹名下几个公司的所有资源往来。
压根没空理他。
5
没想到这家伙开始上房揭瓦。
他连续三天发布小作文到要求我回复，紧接着关于我的「花边新闻」也适时放出。
网络上的营销号开始联动抹黑我。
「靠大佬上位？00后小花贴身物品惊现大佬西装口袋！」
配图：穿着西服的我老爹。
被圈起放大的部分：口袋里的一条机绣丝帕，我上次回北京送给他的那条。
我没有关闭微博评论区。
此时的辱骂已经盖过了原本的粉丝评论，辱骂数量达到50万条。
阮寻微博关联词前三排行：【心机女】、【靠男人上位】、【程朗前女友】。
我也没有在微博上做任何回应。
因为我在等实名举报程朗偷税漏税后，税务部门稽查的结果。
他们公正严苛细致，因此耗费的时间会多一些。
所谓，打蛇要打七寸，一击致命。
这么忙碌的时刻，我还给老爹去了个电话。
「老爹，你老实告诉我，这么些年你应该遵纪守法，没有偷税漏税吧？」
他正在埃及看木乃伊。
「你爸我是退伍老兵！士可杀不可辱！」
「我安分守己纳税，一分都不带少的！你个小兔崽子怀疑你爹头上来……」
我挂了电话。
吓死，差点又听见他骂人了。
在等税务结果出来的这段时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我们新戏《桃夭》的女主角——郑绯。
此刻她坐在我的对面，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给她泡了一杯热茶。
「今年的4月29日，《桃夭》杀青当天。」
郑绯似乎还在做最后的纠结。
我也不催她，让她考虑清楚再说。
女孩的成长都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靠着自己走出荆棘丛，蜕变成最美的花。
是玫瑰、是向日葵或者是蒲公英，都可以。
她像是鼓起勇气般深吸了一口气：
「程朗和导演汪凯一起凌辱了我。」
「……你。」
郑绯和我在片场几乎不说话，毫无私交，但此时的我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
前段时间直播的时候，我也感受到她状态不对，话很少。
和以前大大咧咧的性子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只以为是公司重新包装的人设……
我记得那天！
原来我们约定了一起庆祝，我早早地预约了五星级酒店送餐到家。
但程朗打电话给我，说导演找他有事情谈，关于下部戏。
然后，一晚上没回来。
程朗很少失约，因此我也从未怀疑过。
我看着眼前的郑绯。
她比以前瘦很多很多。
虽然说女演员上镜必须要瘦，但她胸前的肋骨已经完全凸出。
看起来甚至有些吓人。
我斟酌着开口：
「从去年杀青到现在，你没接任何新戏……」
她的手指抚过杯子的口沿：
「大半年，断断续续都在瑞士做心理治疗。偶尔有躲不开的商务才会回来。」
「现在呢。」
「没事了。」
她抬头看向我，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火苗。
「最难熬和黑暗的日子，我挺过来了。」
我又搂了她，是以安慰。
「你为什么不报警。」
她眉头一蹙，苦笑道：
「我怎么没报警？我尝试了很多次。」
「但每一次，我的经纪人都会拦着我，让我放弃这可笑的想法。」
「你知道程朗背后的资本有多大么？他是亿加娱乐周副总的亲外甥。」
我脸上一麻。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仗着我的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我改名得了呗，我改阮大头，毕竟这么当冤大头的，也就我阮某人。
「你为什么愿意来告诉我这些？」
她定定的看着我。
「女孩们，要互相帮助。」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程朗在网络上发的东西，一定不是实情。」
虽然感觉很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开口：
「关于那件事，你有可以提供的证据吗？」
「这可能是我们扳倒程朗的重要一步。」
她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微微颤抖，递给我。
我同样伸出双手。
稳稳接过。
这一刻，我觉得，在我手上的不是一份证据，那是一个女生蜕变时挣脱的枷锁。
她愿意把难堪的枷锁交给我，已经表明了她的信任和立场。
郑绯淡淡地说：
「笔录、照片、检查报告、录音笔。都有。」
我再一次拥抱了这个坚强的女生，她环抱住我。
「我知道你这么多，会担很多风险。你别担心事业。」
我允诺：「你的违约金我会帮你解决。」
「我只欣赏勇者。亿加娱乐，提前欢迎你的加入。」
会面结束后，我给徐一风打了个电话。
「开除那个什么周副总，别让我再看见他。」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能让我安心笃定。
「好。」
昨天刚通完电话，今天徐一风已经坐到了我面前。
「周建和大映娱乐合作了。」
「我接到消息，他们已经开始运作，决定保下程朗。」
我不可思议：
「保？怎么保？程朗不仅仅是多人运动那么简单！」
徐一风紧皱的眉略微散开：
「你的意思是说，有致命一击的证据。」
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递给他一碗剥好的红心柚子肉。
「他一定会进监狱，为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我当时进娱乐圈的时候，只当是玩玩。」
「我爸也从没说过这些阴暗面。」
「现在看来，我需要好好整顿这娱乐圈的风气了。什么卖色求荣、偷税漏税、做不法勾当，别被我看见，否则我见一个整治一个。」
徐一风看着我认真的样子，他也不嘲笑我可笑的想法，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好。我相信你，你确实有能力做到。」
我以为他在说我老爹的另几家娱乐公司，将来也会到我手中，不可置否。
「阿寻，我……」
我立即打断了他。
「我现在还不会考虑谈恋爱，我想先发展事业。」
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又想提上次的那件事。
徐一风摇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件事。」
就那一瞬间，我差点钻进地洞。
「我的法律事务所筹备的差不多了，一两个月内就会正式营业。」
「不过，亿加娱乐的事情，我还是会继续负责，直到你回来为止。」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我的脑袋。
目光温柔。
是啊，等这件事完成，一切又会回到正轨。
我也有自己的事业需要打理。
「好。谢谢一风，希望你的法律事务所能红红火火。」
「嗯，希望——我们的寻风法律事务所能红红火火。」
6
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我们发现程朗犯罪的涉猎面越来越广。
当程朗第四次在微博抨击我的时候，我意识到掌控舆论风向的时机到了。
开启了事发以来，我的第一场直播。
采用网友现场提问的形式。
「大家好，我是阮寻。」
「相信大家最近都对我有很多疑问，我将在此回应。」
「当然，我的律师团队也会对本场直播进行把控，望大家控制情绪，正常提问。」
虽然弹幕几乎都是程朗的粉丝在开喷，但也有个别关键问题能捕捉。
——【你和程朗谈过？】
——「谈过，去年5月到上个月底。」
——【程朗被污蔑抓进去是你干的？】
——「他确实被关了几天。他在我的私人别墅开不可描述Party，我报的警。」
弹幕一片【卧槽】【真的假的】【好恶心】。
——【你自己是什么好鸟，亿加娱乐老董跟你还不清不楚呢！】
——「确实不清不楚。」
——【你们听！心机女靠男人上位没说错！】
——「那是我爸。亲爸，有血缘关系的、户口本上挂着的，行了么？」
弹幕再次开炸。
——【还有什么瓜吗？我们想听程朗的瓜！】
——「现在不方便说什么。但我想跟程朗说一句：主动去自首……因为我手上掌握的东西能让你进去吃十几年牢饭。」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但软件忽然崩溃。
重启也无济于事。
我和郑绯对视一眼，笑了。
给刘助理发了条消息：
「点五百杯奶茶，送去微博大楼，犒劳一下加班的工作人员。」
刘助理迅速回复：
「已安排。货拉拉将在半小时内将奶茶送达。」
还得是我贴心。
一个小时后，郑绯在微博发布一篇长文。
她将那件事的时间线、人物、发生的事情细细罗列，事无巨细。
与此同时，我也在微博上发表了程朗和我的通话录音。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希望你也不要限制我的。我们又不结婚，各玩各的有什么不可以？」
——「你不客气？哈哈。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是你这籍籍无名的小艺人先退圈，还是我先倒台。你真当这点东西能扳倒我啊。」
事态愈演愈烈。
一天内，程朗仅剩的9个代言全部掉光。
第二天，我带着郑绯直奔警察局。
我们把手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察。
他们朝我们深深点头的时候，我和郑绯坚信，这份迟来的公道马上就会到达。
第二天，警讯便传了出来。
同时在微博上爆的，还有税务部门的调查结果。
程朗所在工作室涉嫌漏税2亿。
「超顶流程朗被爆私生活太乱！（爆）」
「程朗被爆漏税将近2亿元！（爆）」
「郑绯控诉程朗及周导迷女干，警方已立案调查！（爆）」
「科普 女性遭遇侵犯应如何维权（爆）」
「阮寻 圈内巨头亿加娱乐千金身份曝光（爆）」
「阮寻 我和程朗谈过（爆）」
我的微博认证也从「演员」改成了「亿加娱乐总裁」。
并且发布了签约艺人的正式通告。
「欢迎郑绯加入亿加娱乐大家庭。愿且听风吟，静待花开。」
这是世界献给勇敢女孩，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的奖励。
程朗被警方带走。
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