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照在院子东边的那棵石榴树上。微微泛黄的树叶,一半隐在暗影里,一半荡漾着细碎温和的日光。
侍月和云来在忙着摆饭菜,林玉慈躺靠在贵妃榻上,手里摆弄着沈铎严送她的那两件首饰。
“这支步摇给你,这个镯子给你。等下你俩都给我戴上。”林玉慈冷着面孔吩咐。
侍月、云来两人互看一眼,咧咧嘴,露出为难神色。
“我的王妃,主子,三思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收。”侍月壮着胆子回道。
“是啊,这可是王爷第一次送您的首饰,品相和做工暂且不提,单这份心意,您就不该由着性子随便处置。
退一万步说,就算您不喜欢,不想戴,压到妆匣子底儿也行啊。赏给我们,回头王爷看见,算怎么回子事儿?!”云来也好言劝阻。
“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林玉慈废话不多说,一句狠话,便把两人接下来劝阻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侍月、云来不再言语,默默干活。
“过来。”林玉慈冷冷说道。
两人不敢违逆,磨磨蹭蹭走到贵妃榻前。林玉慈拉起云来的手,往上一撸,便把镯子推到了云来的手腕上。
转身吩咐侍月矮一矮身子,便把那支金灿灿的步摇,插到了侍月的发间。
侍月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衫裙,头上随意扎着一个随云髻,素白着没戴一件首饰,堪堪簪上那支步摇,整个人瞬时便亮了起来。猛一看去,倒不似一个丫鬟,像是衣食无忧的贵家小姐。
林玉慈盯着看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侍月作势推拒一番,实在拗不过林玉慈,便也不再挣扎。她红着脸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照了照,不知是喜还是羞,双腮红彤彤一片,竟然赛过了窗外漫天的云霞。
看她这幅样子,云来有些气,却又劝不住那二人,于是急急地想要褪下手中的那支翠玉镯子。
云来知道,林玉慈这番故意跟陵王殿下赌气的做法,实在是要不得。回头如若惹的他不高兴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往火坑里跳!
正当主仆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沈铎严不声不响,直接撩帘进了屋里。
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桌的菜肴,沈铎严不由露出欣喜神色。转头再看内室,林玉慈端坐在贵妃榻上,正看向他。
她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只一双眼黑幽幽的,像是两汪深潭水,让人看不真切。
云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先是愠怒,转而露出惊恐之色,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玉镯子,看着有些面熟。
转而再看侍月,那丫头满脸娇羞神色,矮身冲他行礼,随着她的动作,寂静的屋内隐约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身后的镜子,反照出她发髻上那支亮闪闪的步摇。
沈铎严的脸色,倏地便沉了下去。
目光从侍月簪着的步摇,挪到云来手腕上的玉镯。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精心挑选送给妻子林玉慈,哄她高兴的首饰,怎么会戴在两个丫头身上?
再看林玉慈那张秀气白皙的小脸,此时越发惨白,眼睛直直盯着他,从中仿似看到一丝挑衅和报复后的畅快。
明明,中午她收到首饰时,还是一副十分满意又爱不释手的样子。怎么不过半天时间而已,再见面时,却成了如此这般光景?
不光把他精挑细选的两件首饰赏了下人,偏那双眼,还露出骇人的神色,仿佛犯错之人不是她,而是旁人。
如此这般不尊重,实在是让他恼恨。
沈铎严那双眼,便又透出暗夜的深沉。抬眸对上林玉慈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直把屋子里其他两人,差点冻僵在原地。
“如若你实在不喜欢,我下次不送便是啦,倒也没必要如此作践人。”沈铎严压着声音,一字一顿说道。
“送不送是王爷的自由,赏不赏下人,是我的自由。各人有各人的自由,王爷又何苦拿出‘作践’二字来恶心你我?”林玉慈伶牙俐齿反驳。
“既是要赏,何不把送你的那些金银一并赏了,单单拿出两件首饰,又如何能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沈铎严气蒙了,拱着火让林玉慈“仗义疏财”。
“赏什么,如何赏,赏多少?我自有分寸,又何苦王爷来教我!倒是你,妻妾之间无有偏差,知道的赞王爷一句雨露均沾,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准备宠妾灭妻呢?”
沈铎严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准备细问,却瞧她狠狠瞪他一眼,看向别处,再不准备跟他说话的架势。
不由的怒火中烧!
在军营,如若有人敢这样顶撞他,沈铎严早已发威,立时军棍伺候。
可眼前这个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女人,是他的正妻。现如今又刚刚产子。于情于理,他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拂袖而去。
出了正屋们,站在廊下顿了顿。如若那个女人懂事,就该唤丫头出来寻他,好好地找一个台阶下了,两人再不提此事,方算是她聪明。
却不料,明看到他站在廊下,那女人却朗声吩咐丫鬟:“饿死了,准备晚膳。”
全然不顾他的面子。好像谁馋着你屋里这碗饭似的。
若不是当日徐神医好言相劝,沈铎严怕是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却不料,夫妻之间的事儿,绝非单单一个人转变,便能把关系有所扭转的。
且古人诚不我欺!孔夫子早就说过,这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现在,沈铎严算是真正领教到了。
比起来,还是在大营里日子过得痛快畅意,高兴了、不高兴了,出门到校场,找一个壮硕的将士打上一架,过上几招,心中那口闷气便消了。
现如今在自己家里,受了气,反倒无处撒去。
沈铎严恨得牙根痒痒。
原以为的林家长女,坊间都传她闺秀端庄最是知书达理,可怎知,现如今却是这番性情,彪悍无理不说,这翻脸竟然比翻书还快。
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沈铎严一路想着,一路气鼓鼓回到威严堂。只见一个小丫鬟,等在门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