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沈铎严从府衙回来的时候,天色尚早。
一进内室,便见林玉慈神情落寞坐在梳妆镜前。
他一边脱下外衫递给春草,一边冲林玉慈说道:“你这毛病,看着也不像是水土不服,怎么就闹起来没完了呢?”
林玉慈叹了口气,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这才转身走到沈铎严跟前,“现如今,也甭管是什么毛病,但凡有个郎中能给我把病治好,就算谢天谢地了。”
沈铎严捏着她的下巴端瞧一番,叹一句,“要是徐神医在就好了。”
只见林玉慈的脸上,起了好些红疹子。原本白净秀气的一张小脸,变成了一张大红脸,红色疹子看上去凹凸不平,细看之下,很是吓人。
“我跟燊州指定八字不合,来了一个月,这疹子起起落落闹了三回。起初吃药还见效些,现如今药吃了一箩筐,反倒没什么效果了。要不,你把我送回暮云镇吧,兴许回去我的疹子便不治自愈了。”林玉慈抱怨道。
沈铎严知她内心烦躁,忙安慰道:“春秋时节,出疹子也是常有的事儿。捱过这些日子再看看,实在不行,咱俩乔装打扮一番,去找一趟徐神医,他准能治好。”
听他这话,林玉慈惊得瞪大了眼。
从燊州到北闵的都城,少说也有一两千里那么远。长途跋涉冒着生命危险,只为看一个疹子,确实有些兴师动众了。再说万一被人认出来,告发到官府,可就麻烦大了。
林玉慈不敢让他有此念头,忙劝解道:“燊州地界总该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回头咱们多拜访几个,总不至于都是庸医,连个疹子都治不好。”
两个人正说着,赵嬷嬷从门外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一进门,先给沈铎严和林玉慈问了安,把托盘放到桌上,端起一只玉碗,递到了林玉慈面前,说道:“王妃,这是济世堂的赵郎中给新调的方子,眼下温度正好,您趁早喝。”
林玉慈一看那褐色的药汤子,胃里翻涌,直干呕。
她趔着身子扭向别处。
沈铎严虽心疼她,可生病吃药别人也替不了。于是,端过来装了蜜饯的小碟子,又命赵嬷嬷倒了杯水在旁边备着,这才劝道:“快别闹小孩子脾气,吃了药这疹子才能好。否则你这个样子,可怎么出门?听人说三清山后有一座妙龄峰,到深秋时漫山红叶,就像一个妙龄少女穿一件红色衣裙,很是神奇。你快好好吃药,等好利落了,咱们再去赏秋。”
他声音柔柔的,边说边端起玉碗,递到了她嘴边。
她那边依旧往后躲,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沈铎严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无奈,转身捏起一个蜜饯,先递进了她嘴里,“先吃一个甜甜嘴巴,等下喝药就没那么苦了。”
一旁的赵嬷嬷看沈铎严如此耐心,也帮忙劝道:“王妃真是好福气,您看王爷都这么说了,再耽搁下去,这药可就凉了,回头更苦。”
林玉慈不好意思再任性下去,假装豪迈说道:“好,我喝。”
看她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沈铎严不由想笑,却又怕影响她,便只能辛苦忍着。
林玉慈深吸了两口气,屏住呼吸,端起玉碗稍一犹豫,仰脖便喝了下去。
沈铎严慌忙把清水杯递过去,顺便接下玉碗。看她漱了口,又手脚麻利把蜜饯递了过去。
一气呵成,顺利完成。
赵嬷嬷笑着收了托盘、碗碟,退了出去。
门外有下人匆匆来禀,裕王夏桐安和春阳郡主夏滢滢来访,现在正在前厅等着呢。
林玉慈起身帮沈铎严拿出一件干净的罗袍,一边帮他换上,一边问道:“今日这宴会,你都请了谁呀?”
沈铎严左右端详着她脸上的疹子,随口回道:“也没旁人,不过是府衙内几个长史和主簿。本来没打算请桐安的,不知他从哪听来的消息,嚷嚷着非要来。”
林玉慈也没抱怨的意思,夏桐安现如今是府上的常客,熟络了便也不再忌讳,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
“知道的,都道他裕王殿下别府另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住在咱们府上呢。一日里最少跑两趟,只怕他府上的马车,都要比旁人家损耗得厉害些。你说,他这般天天流连在外,也不怕府上的妻子生气?”
沈铎严幽幽看她两眼,假装可怜说道:“你以为谁都像我这样顾家?桐安他可不是个安分的人,况且刚刚二十岁,正是拴不住的年纪。别说妻妾了,就是他亲爹爹过来,也是拿他没辙的。”
“既然娶了妻妾,可有儿女?”林玉慈一边帮他系着搭扣,一边问道。
“听说有个嫡长子,尚小,我也不曾见过。”沈铎严说完旁人,又叮嘱林玉慈道:“你呀,养好自己的身体是要紧,别人家的事儿就少思量些,省的伤神。”
林玉慈帮他把罗袍整理平整,说道:“别说我,你惦记着你自个也是要紧。回头宴席上,你可自己有些分寸,莫多吃几盅酒,就被旁人怂恿着跟夏桐安去比试拳脚。他是小年轻,初生牛犊一般,你这把年岁,回头仔细吃亏。”
这句话把沈铎严气得直翻白眼,抢白道:“我哪里这把年岁了?我哪里老了?”
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林玉慈自觉失言,忙笑着赔礼道:“我说错了,我赔罪,您陵王殿下一点都不老,且年轻着呢,将来指定长命百岁呢。”
两个人又说笑几句,沈铎严这才往前厅去。
窗外日光正好,秋风不燥。她这个样子也没法子出门,不由叹口气,转身到一旁书架上取了卷书,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夏荷和冬蕊两人走了进来,一人抱着刚刚晒好的锦被,一个手里捧着一个花瓶。
夏荷把锦被叠好放到床内侧,冬蕊把手中花瓶放到桌上。
“今日这是什么花呀?”林玉慈问道。
“回王妃,是雏菊。”
只见瓶中数枝黄白色的花枝高高立着,底下几朵黄色的小花围拢一圈,搭配素雅又应景。
林玉慈点点头,眼神从那束花朵上挪开,重又低头看书。
“王妃,王妃。”方玉珂慌慌张张小跑进来,进门来一看夏荷、冬蕊都在,便识趣地捂住嘴巴,没再出声。
林玉慈会意,借故把那二人支了出去。见她俩走远了,这才问道:“什么事儿?”
方玉珂谨慎地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说道:“我抓住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