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营帐前，夏滢滢心如擂鼓。
小厮赵六扭头看她一眼，只觉好笑。
夫人从清水庵回来，死活非要跟他一同前往大营送信。不光要来，还要女扮男装而来。
知道的是准备给六爷一个惊喜，不知道的还以为悍妇乔装改扮赶来捉奸呢。
眼前的夫人一副寻常男子装扮，玄衣长衫、秀发高束，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装扮实在是怪异。
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含笑问道：“您准备好了嘛？”
夏滢滢抬手让他稍等片刻，低头又整理一遍长衫，眼神询问赵六，是否妥当。
见赵六微微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赵六征得她的同意，抬手撩开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夏滢滢移步跟上，紧随其后，也进了营帐。
耶律旸正歪在榻上斜倚着，手里握着一卷兵书，长发散开，慵懒闲适。
抬眸一看是赵六，他噌地一下便坐了起来。
“怎么样？清水庵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耶律旸焦急问道。
赵六微笑垂眸，推脱道：“回禀六爷，那日小的吃坏了肚子，没法随着夫人前去。所以，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
耶律旸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眉头皱得如山一样。
赵六忙又解释：“这位跟了夫人同去，具体情况她都清楚，让她给您细细说来。”
一错身，赵六把夏滢滢让到前面。
耶律旸盯着夏滢滢端详一阵，只觉这人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叫什么。
耶律府下人众多，叫不上名字来，也很正常。
可是，知道清水庵秘密的，不过只有几人而已，往来信函，也都是赵六在递送。
突然之间加进来一个生面孔，这让耶律旸心里很不爽。
他不由沉了脸色。
“你随着夫人一同去的？”耶律旸沉声问道。
夏滢滢怕被他识破，不敢抬头，垂眸盯着眼前方寸之地，作揖回道：“正是”。
“详细情况，细细说来。”
夏滢滢抿着唇想了会儿，低声回道：“师太她无疾而终，走得安详。”
“她死了？”
耶律旸猛然起身，光着脚走到夏滢滢面前，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一张小麦肤色的国字脸，此时透了几分黝黑。
双眸冒火，恨不得把夏滢滢生吞下去。
她莫名害怕，往回缩了缩。
耶律旸自知失礼，悻悻松开她，转身站定，落寞说道：“你把当时情况，一五一十给我说来，不得有半分遗漏。”
赵六见此情景，自觉再待下去怕是不好，于是见缝插针说道：“六爷，我们快马加鞭而来，马儿还没有喂，让这位给您细说，我下去添些草料。”
耶律旸点头，赵六如蒙大赦，赶快溜之大吉。
帐内只剩他们二人。
耶律旸重新塌边坐好，抬眸再看夏滢滢。
见她一袭簇新的玄色长衫，乌发梳得一丝不乱，高高地在头顶挽着一个髻。
脖颈修长、眉清目秀，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这眼睛，莫名熟悉！
猛然，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让他不由又多看了夏滢滢两眼。
仔细回味赵六刚才的表现，耶律旸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认出却也不说破，只是让自己语气轻缓许多，说道：“说吧”。
于是，夏滢滢把那日在清水庵和静墨聊天的情形，一五一十述说一遍。
“你说，她临死之前，不曾抱怨？”耶律旸沉声问道。
“不曾！”
“她说此处甚美？”
夏滢滢点点头。
“她年轻时，曾是军中一员先锋，当年也曾驰骋疆场，扼守在这一方土地。”
耶律旸自言自语。
“她最后还说了什么？”
“她说，希望六爷夫妻和美，早日开枝散叶。”
夏滢滢说完，一张粉脸，不自觉涨得通红。
末了，从怀中掏出静墨临死时交给她的书信，走到耶律旸跟前，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这是何物？”耶律旸没接。
“师太临终前交代，务必把此信交于六爷。”
“哦”，他慵懒接下，随手放到一旁，并未打开。
耶律旸不拆开来看，夏滢滢也不好明着去催。
她百爪挠心，急得团团转；
他那边无动于衷，神情漠然。
难道他对信的内容，一点都不好奇吗？
就连她这个外人都好奇得要死，他却为何如此淡漠？
她实在忍不住，讪笑轻唤一声“六爷”。
耶律旸抬眸。
“您，不拆开看看吗？”夏滢滢抬手指了指那封信。
意外的，耶律旸目光没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反而盯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
她忙低头看去，糟糕，静墨师太送她的镯子，竟然忘了摘下来。
她忙抽手，想要抻一抻衣袖盖住。
可是，他的手却像闪电一样快，一下把她的手腕攥住。
“她送你的？”耶律旸冷冷问道。
夏滢滢一时愣住，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不知如何张口。
见她吓得呆住，耶律旸忙松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是她留在身边，为数不多的俗物，能留给你，可见是喜欢你的。”
他这话，分明已经认出了夏滢滢。
她也不好再装下去，索性承认，坦白说道：“我本来是拒绝的，奈何她执意要送，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便只能收下。
我知道这镯子意义非凡，所以……”
她一把摘下，抬手递到他面前，说道：“还是你来保管吧！”
耶律旸盯着她的手，半响没动。
过了一会儿，抬手轻握，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轻轻一拉，把人拽了过来。
夏滢滢踉跄几步来到榻边，木然站着。
耶律旸抬头看她，抱怨道：“你确定不坐？要这么站着说话吗？”
夏滢滢想坐，可是又不敢坐，看了眼不远处的椅子，抬步准备坐到那边去。
耶律旸可没什么耐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给按坐在了自己旁边。
“她的后事如何安排的？”
“我问了庵里的主持，遵着规矩，由庵里出面进行。帮不上什么忙，我也愧疚，便吩咐管事的，多捐了些香火钱。”
夏滢滢说得小心翼翼，偷瞧耶律旸，见他并没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本以为此事算是了解，她心头一松，长舒一口气。
可是，周身气压陡然增加，扭头看去，耶律旸紧盯着她，身子缓缓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