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沈铎严身着兽纹镶宝银甲,头戴凤翅银盔,威严端坐正中。
不时有探哨战报呈来,帐内一片忙碌。
忽听外面一阵叫嚷,方义云笑眯眯打帘进来,冲沈铎严喊道:“将军,您看谁来了?”
沈铎严抬眸看去,只见一人躲在方义云身后,低头扭捏,不辨真容。
眼下情况紧急,沈铎严可没工夫陪着玩躲猫猫,他不由皱起眉头。
下一秒,方义云身后那人突然跳出来,脸上挂着恶作剧之后的大笑,几步走上前,冲沈铎严一抱拳,单膝跪地行一军礼,高声说道:“末将孔栾来迟,甘愿受将军责罚。”
众人见了皆惊喜,纷纷围拢过来。
这个说:“你小子真是辜负将军一片好心。”
那个说:“早知道这样,你小子成亲那天就不该灌你酒,直接抓来集结就好了。”
另外一个说:“就是,拜了堂直接抓过来,让他小子洞不了房,干着急,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糙汉子们说笑起来,没遮没拦。
孔栾也不扭捏,冲那几人骂几句娘。几人笑闹推搡,账内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沈铎严看孔栾身穿常服,并未着铠甲,知他定是星夜兼程匆匆而来。这份赤诚追随的心意,沈铎严自是明白的。可眼下形势紧迫,感性的话不便多说。
他轻咳一声,众人识趣,纷纷停下说笑。
沈铎严朗声说道:“既然来了,还不快去换上铠甲。现如今你不再是一个人,生死面前,须更加小心些才是。”
孔栾一听,仰脸便笑,点着头应承道:“末将听令。”方义云拉起他便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帐口,迎面正好碰上夏桐安。
夏桐安一身锁子甲,众人仿佛被拉回到几年前。
彼时西征战事焦灼,每次打仗,同为先锋官的孔栾、方义云,势必会在阵前遇到夏桐安。一来二去,虽然是敌不是友,却也渐渐熟悉起来。
彼时沙场对垒、兵戎相见;此时军帐碰面,勠力同心。三人多少都有些尴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夏桐安手中拿着一叠纸张,径直来到沈铎严面前,把纸张递到他手里,向他介绍刑部大牢和西洲皇城的地形图和军事部署。
沈铎严看得仔细,不解之处当即指出来,和夏桐安两人商讨起来。
得易左右看看,暂时无事可做,便偷偷跟另一旁的侍卫使个眼色,溜了出去。
帐外方义云正领着孔栾往后方营帐而去,得易小跑着跟上去,在孔栾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问道:“你小子,还真舍得放下新婚的娘子,跑来打仗呀?”
孔栾被他吓了一跳,却又不甘示弱,想起成亲那天得易使坏,缠着自己一直灌酒,瞬间便来了气。
他一脸傲娇回道:“那是自然。大丈夫定当胸怀天下,把家国大义放于首位,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围囿。”
得易看他这幅样子,不由轻笑,抬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压着嗓子说道:“小样儿,生气了?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体谅你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不舍得让你到这里受苦。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真的当我们排挤你?”
孔栾一想起便觉自尊受到伤害,昔日同僚都跟随王爷而来,就连得易这个常年守家护院的人,都冲到了一线,偏偏把他一人蒙在鼓里,一想便觉得憋屈。
他心头微怒,瞪得易一眼,咬着牙说道:“我没找你算账,你倒先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
心说,你骂我是狗,我便骂你是猪,两相扯平了。
得易纳闷,“找我算账?算什么账?”
有些话,孔栾不便明说,便没吱声,扭头看向一旁。
方义云从中缓和,开玩笑道:“孔栾,你日后小心些,千万别学得易,一成亲就变成了个碎嘴子和妻管严,平常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
本是一句玩笑话,两个已婚人士却觉得莫名受到伤害。互看一眼,瞬间达成共识,决定向单身狗发起猛烈进攻。
孔栾说,“你个万年老光棍,想当还当不成呢。”
得易说,“你要是上点心,我也替你少受些苦。我娘子天天为你操碎了心,每次一想起你的终身大事,她就火大,次次把火气撒到我身上。这些年,我替你顶下多少雷,受了多少难,我自己都数不过来。这份情,等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还我。”
方义云看他俩这样,不由失笑,自顾自往前走,不理他们。
得易凑近孔栾,用肩膀狠狠撞他一下,憋着笑压着声音问道:“新婚夜过得如何?”说完,一脸坏笑看着孔栾。
孔栾一挑眉,冲他勾了勾手。得易毫无防备,探身凑了过去。
不料,孔栾突然发狠,跳起来压在得易身上。得易身着笨重铠甲,躲闪不及,被压弯在地。。
孔栾释怀大笑,忙跳脱开去,满脸得意神色。
两人正闹着,只见不远处一人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那人甚是魁梧,方头大脸,四肢修长,胯下青鬃马四蹄生风,疾如流星。眼看冲到帐前,却不见减速。
得易吃惊看向那人,却见那人右腿从前方跨过,两腿并向一侧,瞅准时机,轻轻跳下,顺着惯性小跑两步,稳稳当当站定在帐门口。
他动作行云流水,轻飘利落,把得易都看呆了。
等他下马,青骢马扬蹄嘶鸣几声,停了下来,一旁的兵士迎上去牵马下去安置。
那人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进了沈铎严的帐子。
得易心里暗叹,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
孔栾见他这幅样子,挖苦道:“井底的蛤蟆,开眼了吧。”
得易不顾他的挖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那人谁呀?怎么这么厉害?”
孔栾老神在在,说道:“那人便是斥候,俗称探子,两军阵前能不能取胜,全依仗他们前方探听的消息是否全面准确。他们是军营里比较神秘的存在,不着铠甲,不冲锋陷阵,平常归将军管,就连我跟你大舅哥都不得过问。斥候们一个个,傲气神秘得很呢。”
得易听得一知半解,扭头看向方义云。
方义云补充道:“将军手下有几十名斥候,分散于西洲诸地,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两军无战时,他们便隐于民间,跟普通人无异。一旦开战,便如撒豆成兵,源源不断送来敌方消息。而且他们极其忠诚,只听命于将军一人。别看将军现如今被贬为庶人,我和孔栾升任西部大营的主将。可我们二人,对这些斥候也不曾掌握,徒有主将的虚名罢了。”
“哦~”得易恍然大悟,怪不得王爷一副云淡风轻,势在必得的样子,却原来手里握有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