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很多人一样,在生死面前,总想听大夫来一句肯定的、正面的答复。
可是,大夫并不是神仙,生死面前,不过是在和死神拔河抢人罢了。
从古至今,没一个医生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能救人成功。
他们总是委婉表达,让人慢慢接受一种意想不到的坏的结果。
沈铎严自觉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但真的从老大夫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依旧觉得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小四,来到他们中间不过两个来月,就这样突发意外,便要离开吗?
竟然这般缘浅?
沈铎严有些难以相信。
见他这幅落魄的模样,老大夫心下不忍,劝道:“父母子女的缘分,本就上天注定好了的,如若缘浅强留,只会给日后徒增些烦恼罢了。您是个聪明人,定是能看得开的。”
老大夫拍一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往外间走去。
聪明人一点就透,劝慰的话也无需多说。
他,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老大夫写下方子,交给得易。得易不敢怠慢,忙去抓药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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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慈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半梦半醒,做了一个古怪又离奇的长梦。
梦中,她又来到那处山谷,那处曾经见到父母爹娘的山谷。
只是,这次山谷中只有她一个人。
头顶烈日暴晒,把人晒得浑身乏力,不想动弹。
林玉慈又累又渴,手搭凉棚往远处瞧。
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可见一片汪洋,日光下,水波泛着蓝盈盈的光。
这样的山谷,哪来的湖泊?
林玉慈一头雾水,脚下却毫不迟疑往那片幽蓝走去。
沙沙声在身后响起,好像有人跟着她。
她心头一惊,慌忙扭头去看。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红色的大鲤鱼,躺在脚边,不停用它红色的尾巴拍打着地面。
它怎么不在水里,而躺在地上?
这样好看的鲤鱼,死了好可惜。
林玉慈不忍心看着它死去,忙弯腰把它抱在怀里,撒腿便往水边跑去。
说来也怪,那尾鱼像是懂事一样,在她怀里,竟然乖巧老实得像个孩子。不光不挣扎,还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林玉慈丝毫不敢耽误,一口气跑到水边,毫不犹豫便把那尾鲤鱼放进了水里。
它并未像预料的那样,一入水便开始欢快地游动。
而是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林玉慈慌张起来,趟着水走到那尾鱼的旁边。
她焦急地说道:“鱼儿啊鱼儿,可千万别死呀,你倒是游啊。”
鱼儿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慢慢的,它动了动尾巴;慢慢的,它又吐出一个微弱的小泡泡……
过了一会儿,它竟然真的活了,围在林玉慈身边,游来游去。
林玉慈长舒一口气,心中顿觉高兴。她弯腰撩水,跟它嬉戏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尾鱼竟然不见了踪迹,绕在林玉慈脚边的,竟然换做了一条黑色的巨龙。
巨龙身长数米,见头不见尾,蜿蜒游动在浅滩中。
林玉慈顿觉害怕,扭身便往岸边走。
突然,那黑色巨龙从水底猛然冲了过来,顶在林玉慈臀下,托着她,腾空而起。
林玉慈吓得心脏狂跳,不敢睁开眼。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时而伴随着如钟鼓一般的低鸣。
林玉慈试探着睁开眼,只见身旁朵朵棉花一样的白云,太阳金光撒下来,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她试探着往下看,底下景物正慢慢变小。
果真,飞到了天上。
她忙探头看那巨龙,只见那巨龙也正扭头看她。它冲她和善笑了笑,好像并无恶意。
林玉慈心头的害怕瞬间消失。她随着黑龙一会儿飞上云霄,一会儿又俯冲入海中。
她听到黑龙的低吟,如风,如钟,如鼓。
她能分辨出它的开心和难过,她和它仿佛融为一体,心意互通。
正当她以为一人一龙会再次冲上云霄,去往更远的地方时,不知为何,它突然俯冲向下,一头扎进了水里。
林玉慈重重落入水中,水花飞溅,拍了她满头满脸的水渍。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忙抬头四处去寻那黑龙,却怎么也看不到它。
正当她失望之际,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却在水面下,看到了它半隐的身体。
它正悄悄地,游向远方。
林玉慈喊它,它并没有回应。
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知道它很难过,她想要走到它身旁,安抚它一番。
可是,水很深,她游不过去。
水面突然刮起风浪,一个浪头拍过来,把她重重压到了水面下。
她挣扎着露出脑袋,远远地看见黑龙扭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仿似眼中带了泪,低吟一声,扭头游向远方。
“你,别走。”林玉慈在梦里喊出了声。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热泪滚滚,纷纷落下。
海水、红鲤鱼、黑龙,都像是真的一样,清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可是,她知道,那又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带着欢喜与悲伤的梦,说不上来算不算噩梦。
沈铎严的脸在她面前慢慢放大。
他抬手在她额头试了试,随即命人绞了个热帕子来,给她擦了擦脸,这才扶她起来。
两人一言不发,各自回避着彼此的视线。
她像个提线木偶,乖乖地任他摆布。
“先喝口水润润吧。”
沈铎严手中端着茶杯,递到了林玉慈的嘴边。
她终于忍不下去,紧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三个孩儿也难过。可是,再难过也于事无补,对不对?
所幸的是,你还好,并没有伤着太狠,将养些时日便可恢复。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四的事儿,我们~~随缘吧。”
沈铎严说到最后,生怕她有负担,干脆说出“随缘”二字。
他不再积极表达对于小四的期待,小四将成为他们两人中间不敢揭开的伤疤。每提一次,便会是锥心的痛。他仿佛看淡了一切,只要她好。
“我刚才梦到他了。”
林玉慈很突兀地开口,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泪滴滑落,滴滴答答落满了手背。
“他顶漂亮,顶威风,是我害了他……我没照顾好他。”
林玉慈的自责,让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只能说,他跟我们的缘分太浅,只有这短短的几十天而已。大夫说,你身子本弱,本应该调理百日才可受孕,是我不好,过于急躁了,导致小四他先天不足,才会如此孱弱的。”
沈铎严把责任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林玉慈心头自责更是膨胀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