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值之前，赵山那边已经得了信儿。
铜帽儿胡同，确实有一家姓宁的人家。父亲乃是武将，早逝；儿子刚刚长大成人，一个人暂居在那处，孤苦无依一个人，十分可怜。
听说他舅舅在宫里当差，便给他在宫里谋了个差事，具体做什么的，街坊邻居也说不清楚。
只说那孩子耿直厚道，待人热情，不是个奸懒馋滑的主儿。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尚未婚配，让邻居婶子大娘们很是惋惜。
这些信息，跟宁超说的倒是吻合。沈铎严冲赵山摆摆手，让他退下。
得易在一旁低声说道：“爷在宫里也没个帮手，奴才们干着急也是没辙。如果那个宁超是个老实可靠的，不如拉拢过来，以备后用。”
“这事儿以后再说。”沈铎严态度不冷不热。
“爷是嫌弃那小子功夫不行？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咱们府上高手这么多，随便拎出来一个给他当师傅，不出半年，就算训练不成顶尖高手，一人对付三五个毛贼，也是没问题的。”
沈铎严瞪他一眼，“你是不是水土不服？”
没头没脑一句话，把得易问愣了。
“没有啊。没发烧，没腹泻，也没肚子疼，您从哪儿看出我水土不服的？”
得易一脸诧异。
“话多！”
沈铎严冷冷抛出一句，惹得得易暗戳戳“嘁”了一声。
话多算什么毛病。
“水土不服顶多拉稀，话多，容易要命。”沈铎严一边喝粥一边说出如此恶趣味的话，惹得得易又是崇拜又是嫌弃。
沈铎严依旧云淡风轻，好似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得易冲他竖起大拇哥，“爷，您厉害，牛掰，我的偶像。”
沈铎严一挑眉，不怒自威。
得易不敢再说酸话，一本正经拍马屁道：“说实话，您现在比以前，可是厉害多了。”
“具体说说。”
“以前您遇到难题，脾气爆得一点就着。可这次自打您回京以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题，也没见您发过一次火。
可见，您是成长了，成熟了，是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成长了？”沈铎严饶有趣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得易郑重点头。
“成熟了？”沈铎严坐直身体，正了正头顶的白玉冠。
得易不光点头，还谄媚地嘿嘿笑着。
“是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了？”
得易一愣，好像觉出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自己刚刚拍过的马屁，硬着头皮也得捧下去。
得易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铎严脸色一沉，出其不意一掌拍在得易脑门上，“我看你现在才是成熟了，都熟透了，你都马屁成精了。
爷我什么时候不顶天立地了？我什么时候不是男子汉了？”
沈铎严假装生气，冲得易来了一通天马流星拳。
得易慌忙跳着退后两步，避开锋头。
见沈铎严依旧气呼呼的，忙作揖告饶道：“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好好说话，坚决不拍马屁了。”
嘴里求着绕，一步步往后退，蹭一下跳过门槛，撂下一句“我去备车”，说完拔腿就跑。
主仆俩这么一折腾，沈铎严本来压抑的心情，舒缓了很多。
吃饱喝足整装完毕，抖擞精神前往宫里当值。
有些人，越是想见，兜兜转转越是见不着。
有些人，越是不想见，却总是意外地，出其不意地，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
沈铎严一进青瓦斋的大门，便见刘轶立在院子当中。
几年不见，刘大人越发富态。一身暗紫色锦绣罗袍束着玉带，晨光下隐隐泛着耀目光泽。
看身形像是个矮冬瓜，看颜色像是茄子成精。
仔细一看，刘大人正昂着一张圆盘脸，笑眯眯望着沈铎严。
抬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沈铎严现在需要暗藏锋芒。
他抬手抱拳，招呼道：“铎严见过刘大人。”
刘轶素来笑面虎，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沈铎严表现得那么疏远。
他忙回礼招呼道：“原来是陵王殿下，真是久仰久仰。早就听说您赤面阎罗的威名，以后有幸同僚为官，真乃三生有幸。”
虚伪的客套，过犹不及。沈铎严笑笑，说道：“刘大人客气，您忙着，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抬步便往自己的小耳房走去。
“陵王殿下稍候片刻，我有事找您。”
刘轶叫住沈铎严。
沈铎严脚下一顿，徐徐转身，挑眉看一眼刘轶，问道：“不知刘大人，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打紧，不过就是兵部那边有个例行的集议。既然陵王殿下现在青瓦斋任职，以后自是免不了要参加的。”
“噢”，沈铎严笑看着刘轶，心下判断着他话里的深层意思。
刘轶笑笑，“您入青瓦斋，自然应该预料到的，对不对？”
他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倒勾起了沈铎严的兴致，想要一探究竟，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兵部办公的地方，离青瓦斋不远。出了皇宫正门，左边一排二层小楼，便是兵部的地方。小楼名字有些许文气，名叫集凤楼。
刘轶带着沈铎严到了集凤楼的时候，二楼大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正中而坐的那人，让沈铎严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
正是娄裕。
段秦月怏怏坐在左手边的首位，正把玩着手上的翠玉扳指。
其他人等，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刘轶笑着招呼道：“实在是抱歉，让各位久等了。”说完，把沈铎严让了进去。
娄裕正端着茶杯喝茶，微微颔首，并未应话。
刘轶讪讪，冲沈铎严一伸手，“陵王殿下，您请上座。”
他指的位置，乃是秦月的对面，娄裕右边下首第一个。
沈铎严推诿道：“刘大人乃青瓦斋第一军机大臣，自然是您请上座。沈某，位卑言轻，理应坐在下首。”
他径直朝秦月那边走过去，稳稳坐到了她的旁边。
众人坐定，没人开口。
屋内落针可闻，静得很是诡异。
如风暴来临前的海面，黝黑平静，隐藏着激烈的暗涌。只待海燕穿破云层，引燃风暴，瞬时便能掀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