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赢耶律旸,和探底叶老板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林玉慈纳闷问道。
沈铎严不由深吸了口气,幽幽说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看着他像一个故人,而那人跟耶律旸之间,又有十分紧密的关系。”
“故人?没听你说起过。”
沈铎严点点头,“那时我还小,之后发生的事儿,太多传言虚假难辨。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让孩子们过去试探一番。”
沈铎严自己尚且捋不顺,她也不便细问。
两人静静相拥,站在窗边。
以前每次见面,沈铎严都是急匆匆赶来,又急匆匆离去。
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
现在有片刻时间独处,林玉慈不由心头感慨万千。
既希望时间静止,把这甜蜜时刻多留一会儿;又希望时间快些走,把这分离又苦难的日子,赶紧度过。
以后哪怕清贫,哪怕籍籍无名,一家人只要安安稳稳的,守在一起就好。
两人正难分难舍,只听“吱扭”一声,身后房门被人缓缓推开。
林玉慈慌忙往前跨出两步,低头摸到床边坐下。
沈铎严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身看身后,并没有人进来。
他纳闷探头看向门外,只见伯思、仲熠和彩之三人,直愣愣跟木桩子一样,在门槛外站成一排。
“怎么不进来?”沈铎严冲他们招招手。
“可以进了吗?”伯思虚情假意问道。
“从哪儿学的怪毛病?”沈铎严佯怒微斥。
两个男孩子挠挠头,边“嘿嘿”笑着,边走了进来。
彩之不懂其中的道理,大剌剌进屋,先冲沈铎严做个鬼脸,接着一摊手,低声说道:“白跑一趟。”
沈铎严左右看看,见叶老板并没有跟来,慌忙关上房门,扭头问道:“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吗?”
“嗯,他嘴巴很严,关于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很不愿意提起。”仲熠喝了口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不肯明说,但从蛛丝马迹分析,也能整理出三个要点来。”伯思举起三根手指。
“哪三点?”
“第一,叶老板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在这地方没有一个亲戚,可见是谎话。”
众人点头。
“第二,说起孩子时,他脸上曾显出短暂微笑。可是,那笑容一闪而过,随后他脸色突变,开始变得非常吓人。
由此推断,他妻子和孩子,曾让他十分痛苦。也许反目,也许死亡。”
众人略一思索,又是点头。
“那第三呢?”沈铎严问道。
“第三嘛?”伯思端起桌上的杨梅冰露喝了一大口,耸耸肩,“第三我还没想出来。”
众人歪倒。
“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段家军?是否探听出什么来?”
三个小家伙纷纷摇头。
打从进了叶老板的屋子,再没从他嘴里听过“段家军”三个字,就算他们假装无意在他跟前提起,他也是一副不甚关心的样子。甚至岔开话题,谈论别的。
他怎么会和段家军有联系呢?
伯思实在想不通。
如果要有联系,军营里的人自然会知道啊,还用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千方百计去发现吗?
大约爹爹他年纪大了,许多事儿记错了。
爹爹说他五六岁时,曾见过那人,可他现在都快三十岁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
别说二十多年前,两年前的事儿,仲熠和彩之都差不多快忘光了。
嗯,肯定是爹爹记错了。
伯思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叶老板是好人,并不是那个投敌叛国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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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耶律旸端坐帐内,脸色铁青,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身后站了一个玄衣短打扮的小厮,张嘴便按着府上的规矩称呼他“六爷”。
“六爷,那边传了信儿来,大约就是这一两天了,您看……”
“请了大夫吗?”
“请了,可是,三姑奶奶这些年日子过得清苦,身子亏得厉害,大夫说怕是药石无医了。”
“药石无医?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是佛祖,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耶律旸话里带了怒气,小厮自然听得出来。
六爷看着粗犷,不拘小节,可私下里脾气还算温和,几乎不打骂下人。唯有听到三姑奶奶的消息时,才会无故动怒。
小厮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静候耶律旸的吩咐。
嘴上说着不去,可耶律旸脑海里涌上许多东西,一时间乱乱的,手中的活计再难安心进行下去。
他满脸焦躁,把舆图扔到桌子上,颓废地瘫软到椅子上,问小厮道:“她亲口说的?让我过去看她?”
小厮点头,从怀里掏出书信,笃定说道:“这有书信,您亲自过目。”
耶律旸拿起信,小心谨慎拆开看了看。
信上只短短几句话:“吾侄旸儿:你好,我自知时日不多,心中有些话想要在弥留之际告知于你。望你得空速来看我。姑母:耶律凤萍。”
耶律旸把那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重新折好塞入信封里。
“你说,她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耶律旸这问题,严重超纲,小厮又怎么会知道。
“咱们府上如今只留六爷一人。三姑奶奶出家为尼,二十年对娘家不闻不问,眼下弥留之际,自是觉得亏欠,所以才……”
小厮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直把耶律旸说得头大,疲惫地冲那人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休息。
耶律家近十年虽然没落,可是在二十年前,也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人家。
曾祖曾是开国帝师,祖父官居太尉,执掌大周兵权。父亲这一辈兄弟七人,各个能征善战,都是骁勇将才。
可是,月满则亏,盛极则衰,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样的人家,一夕风雨飘摇,便倾巢颠覆,只留下他一人。
那时,他也曾偷偷跑到庵里去求她,求她看在血缘之情的份上,能还俗归家,帮自己一把。
可是,她呢?
她冷着脸告诉他,出家人断了青丝,便斩断了俗缘,这世上只有静墨师太,再无耶律凤萍。
“小施主,请回吧。”
话一说完,她便急匆匆跟了其他人赶去晚课。
袅袅青烟缠绕,声声梵音入耳。念的是大慈大悲,可是,对他呢,对他这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却从未慈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