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琳琅皱眉。
季挽一个外男,怎么跑到后院来了?他在洛中乃至整个南晋颇有才名,可以不管不顾,她却不行。
“我……找东西。”季挽说。
“什么东西?你的东西怎么会到后院来?”
“是一只鸟,自己飞来的。”
这个理由,钱琳琅竟然无从反驳。她动手关上窗子,从屋里出来。既然他有借口,那她走就是了。
反正,他们不能呆在一起,绝对不能。
钱琳琅路过季挽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你的腰还疼不疼?”
她一愣,那天腰被撞了一下,留下一块淤青,是挺疼的。但用了平安送来的药,已经好多了。
她想不通的是,她撞了腰,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个正常人,有一般的推理能力。”
钱琳琅释然。
季挽接着又说:“你脖子上的伤口不浅,要精心护理。我给你的药膏子按时涂,那是宫里的东西,去疤效果好,你不要因为是我送的就不用。”
钱琳琅还是第一次听季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相识多年,在她的印象中,他就是个闷油瓶,又或者是他只是不喜欢和她讲话。
他说这些话是关心她,她听了心里多少有点感动。
说起来,自从母亲死后,她总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脑子里除了报仇什么都不剩,只有对着长姐和多多的时候能柔软一点。
“多谢你的好意,这次我接受,以后就不用费心了。”
季挽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声音依然柔和:“这个时节寒气重,你应该多穿点。”
为什么她觉得和他说话的气氛这么奇怪?好像很暧昧?她心里一阵烦躁,秀气的眉也皱了起来。
季挽看到心里愈发不舒服,距离在祠堂见她的那次,她憔悴了很多。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
钱琳琅有点震惊,被人看到他们这样,她就彻底完了。
用力想甩开他却无果,只能讽刺道:“季大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一再向我示好,难不成是对我有兴趣了?”
季挽不理她的讽刺,语气郑重:“没吃过怎知回头草就不好了?”
“我的名声已经很差了,你再这样,我……”
季挽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道:“你不要怕,我带你走暗门,外面有马车接应,不会被人发现的。”
来钱府之前,他鬼使神差的让莫仁在暗处等他,为的就是如果有机会,可以带她出去透透气。
钱府里阴暗不堪,她母亲又刚过世,她需要给沉重的内心做一次减压。不然,他怕她承受不住。
“你要带我去哪?”
“能让你感觉快乐的地方。”
钱琳琅忽然想到,男人觉得快乐的地方不是花柳巷吗?当年白尽也没少去,至于是去听曲喝酒,还是去点姑娘,就无从得知了。
她两世为人,还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季挽,我不是男人,不去花柳巷,要去你自己去,不要带上我。”
季挽脚步一停,皱眉看着她,说道:“什么花柳巷,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钱琳琅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问:“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季挽深吸口气,让自己稳住,不同她一般见识。他明明是个谦谦君子,为何一遇上她就变了?
“你什么都不说,我是不是可以选择拒绝?”钱琳琅又道。
“不可以。”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一再强迫我?”
季挽还是不理她,到了他说的暗门处,钱琳琅更是目瞪口呆。她盯着平安拨开杂草,露了个狗洞出来。
季挽神态十分平静:“你先还是我先?”
“这就是你说的暗门?我不要。”
季挽无奈:“那我先来。”
钱琳琅看着季挽优雅的伏下。身子,优雅地钻出去。她转身要走,却听他淡声说:“平安在那边,你走不了。”
争执多了容易引人注目,钱琳琅只能认命。况且,她也有点好奇,季挽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钻狗洞就钻吧,左右季挽这样的身份都钻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钱琳琅提起裙摆,刚俯身,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钱琳琅愣神。季挽的手修长匀称,指节明晰,手心有一层薄茧,好像是握兵器所致。
这双手比起寻常贵族公子的,似乎多了些力量。他是在习武么?她记得他是个读书人,从来不喜舞刀弄枪的事。
季挽耐心等着她,许久不见她动作,说道:“好看么?”
钱琳琅有点懵:“什么?”
“我的手不好看么?我看你愣神了。”
钱琳琅当然不会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只是犹豫着要不要把手给他。
“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很多次。”
钱季两家渊源颇深。
季挽的太祖父当年秋闱夺得魁首,却赶上家道中落,沦为布衣。一介文弱书生没有谋生之道,只能受钱家接济过活。
钱琳琅的太祖父因为自己读书少,格外喜爱读书人,于是两家定下亲事。
可惜的是,钱季两家之后的后人均未有适龄男女,这项婚约便被无限期延迟推后。
直到季挽懂事后,钱家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季家当家人季怀川重诺,即便是不门当户对,也让人带了嫡长孙季挽选妻。
那时季挽才不过八九岁,对妻子的概念非常懵懂,看见襁褓中的钱琳琅玉雪可爱,就在钱锦绣和钱琳琅中选了后者。
再以后,他经历了被钱琳琅纠缠的许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季挽觉得那些过去,仿佛是一场梦。梦醒了,钱琳琅对他就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钱琳琅最终没把手给他。对于钻狗洞她没什么经验,不像季挽那么齐整。
出来后玉簪子掉了,头发乱了,衣袖也染了灰。她皱眉拍打着衣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她本来打算看看母亲的故居就回去的,却被强迫来钻狗洞,焉能不气?
季挽俯首打量她,低声说:“我来。”然后动手把她衣袖上的尘土清理干净。
钱琳琅仰头看他,他总是这么平稳的样子,不慌不忙,有种气质内敛的淡然。
平时读圣贤书的时候是这样,给她拍打衣袖还是这样。只是从前训斥她胡闹的时候,皱眉,会显得很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