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御医已经没了关心外界的力气，他生生地去了半条命，半条手臂见了森森白骨。
他汤水不进，只要一听到吃东西，鼻子间就会迸发出，烙铁烙自己肉时散发出的肉香。
他那个时候已经快疼死了，可偏偏意识还清楚，还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烤肉。
他记得洛中城东有一家卖炙肉的铺子，掌柜考的五花肉，外皮酥脆，肉嫩多汁。
他以前是最喜欢吃的，每次出工都要买上一些。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肉烤出来和那五花肉味道也是差不多的。
薛御医觉得，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吃肉了。
“什么都不吃肯定不行，身子撑不住，您看您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吃点小米粥好不好？”
钱琳琅在哄薛御医吃饭。
薛御医最终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还是吃了一些。小半碗软糯的小米粥下肚，薛御医身子舒坦多了。
等他睡着，钱琳琅才去找许云周。昨天料理玩薛御医的伤，许云周也不舒坦，今天只喝了点清水。
“你怎么了，不会跟薛御医一样，也害怕了吧？”
许云周正靠在床上，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像那个老头子，年纪那么大，胆子那么小。
我的手艺可一向是不错的，我还用汤药给他吊着，他本来不至于那么虚弱，多半都是被自己吓的。”
“我不是记得你做了一些可以麻醉的药物吗？能减轻疼痛，为何这次没有给薛御医用？”
许云周撩都不撩她一眼，回话也是没好气：“那药提炼起来极为麻烦，况且数量也少，我身上没有带。”
钱琳琅见他神色苍白，终于良心发现，低声询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吃东西？”
“赶路赶得太久，我晕马了。”
钱琳琅被他逗笑：“你就会给自己找理由，晕马，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许云周背过身，一副不打算搭理她的模样。
他对钱琳琅经常没有好气色，钱琳琅早就习惯了，她好脾气地说：“我去给你下个面，你要加肉还是加荷包蛋？”
许云周倒是不挑食，只是难得能吃到她做的饭，他想了想：“加点青菜吧，面要切得细一点，汤浓些，别做得太淡。”
钱琳琅点头：“好，你等着。”
许云周终于有了笑意，之前苍白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他看着钱琳琅的背影，感觉这样也很好，就这么守着她，不远不近。
钱琳琅的手脚很麻利，很快就下了一大碗面。尽管许云周说好什么都不加，她还是加了颗荷包蛋。
“你看，今天这颗荷包蛋做的特别完整，你有口福了。”钱琳琅笑着说。
“我不是说不要蛋吗？”
“你应该是赶路赶得太久了，我看你气色不好，昨天又那么忙，应该好好补充点营养。吃吧！”
许云周嘴上说着嫌弃，吃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一整颗都吃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面条要切得细一点，你怎么还切得这么宽，不好咬？”
钱琳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七老还是八十了，面条还咬不动，惯得你！”
许云周不说话，耍脾气也是要有深浅的。比如她高兴的时候就可以多得意一会儿，只要她不高兴了，那就得顺着。
“好好好，你做的面条最好吃。”
钱琳琅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我要是敢说不好吃，还不得被你吃了？”
钱琳琅点头：“你知道就好。”
吃了热气腾腾的面，许云周周身舒坦，感觉之前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他看着钱琳琅，沉声说：“能不能弄点儿酒？”
“你现在不能喝酒。”
“为何？”
“你知道有多少伤口腐烂的人等你救治呢吗？饮酒误事。”
许云周一天没酒都难受，但现在身边有只小老虎，他就是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那等我把那些烂了肉的人治好了，你就给我几坛好酒。”
“我酿酒的技术越来越好了，等北境这边战事平息，我们回到洛中，我有空可以多给你酿一些，让你每天都有的喝。”
许云周看着她，眼神深沉，声音低低哑哑：“你是说……每天？”
钱琳琅点头：“对啊！你看你一天没酒都这样，瘾还挺大的。”
许云周忽然笑了，又是那副坐没坐相的模样，语气也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那你每天可有的忙了。”
“庆云周那么多伙计，还怕没人帮我打下手吗？”
庆云周，许云周还真是有点想回去了，北境毕竟是苦寒之地，在这里想逍遥也逍遥不起来。
“还是回去的好，庆云周已经很稳定了，我可以做个逍遥神仙，带着好酒看遍美景。”
许云周看向钱琳琅，她是不能和他飘零江湖的，所以他注定不能做飞鸟，只能是个风筝。
而牵着风筝的那条线，始终还是在她手上握着。
何时这条线才会断？
他不知道。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做强迫自己的事，一切随缘，一切随心。如果有哪天他想放弃了，那便由着自己，如果一直不想，那就一直念着。
“你带的物资什么时候能到，有没有好吃的？”钱琳琅说。
“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吃？”
钱琳琅摇头：“我本来不喜欢吃的，吃东西还挑挑拣拣，可是现在在北境呆久了，想到什么都好吃。”
许云周又有点心软了：“我不是给你带来很大一盒的吗，这么快就吃完了吧不会这！你不会这么快就吃完了吧！”
“我没吃多少，都给跟着我学习的那帮孩子了。他们还没见过这种东西，都可喜欢了。”
许云周冷哼一声：“你倒是心地善良。”
钱琳琅收好碗筷：“我要去洗碗，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养好精神，明天继续去切肉烤肉。”
一提起这个事儿许云周就头疼，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在这个世界好好的逍遥不好么？
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活计？又苦又累，做好了没有夸奖，做不好这只小老虎还要怪他。
“你去洗碗吧，我想睡一会儿。”
钱琳琅去厨房洗碗。以前在洛中的时候，她从来没做过这种活，现在也习惯了。
只是这里也没有护手膏子，时间久了，她的手就干裂了，有点疼。她正愁着怎么能好点，招娣给她送来了白色的膏子。
“这个可以防冻防裂，护手最好了，现在城门关着，存货不多，不知道季首辅是怎么找到的，让我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