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季挽会这么欣慰，他的小妻子一直都是没心的，肯连做衣服这样的小事都记得他，那是很不容易的。
两人买完料子准备回府，又见集上很热闹，就准备随便看看。钱琳琅带着帷帽很不舒服，后悔自己没穿男装出来，那样可就随意多了。
钱琳琅对集市上卖的那些小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对吃食喜欢。她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吃，自己吃还不够，非要季挽跟着一起吃。
对于这种小事，季挽是没有立场的。小妻子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虽然有些东西不合口味。
“公子，您尝尝咱家的榛子酥吧，独家秘方，好吃的不得了。”有伙计推荐。
季挽态度清淡的拒绝：“我不吃甜食。”
钱琳琅却听到了，对伙计说：“给我一块。”
伙计给了钱琳琅一小块试吃的，钱琳琅满意地点头，又要了一块塞进季挽嘴里，笑着说：“你尝尝好不好吃？”
季挽浑沦吞枣地吃了，点了点头，道：“要多少？”
“一斤吧！”
“好。”季挽转头对伙计说，“一斤。”
伙计包好点心递给钱琳琅，还不忘笑着说：“夫人好福气，这位相公对您真好。”
钱琳琅拉住季挽的手臂，声音清淡：“他是我夫婿，自然要待我好。”
季挽喜欢她的自然，这样简单的宣誓自己的所有权。他是她的夫婿，属于她，这样的认知很不错。
榛子酥很甜，吃了一口后嘴巴里也是酸酸的。季挽以前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不过现在却觉得好像还不错。
天黑后他们才回了府里，小厨房备着可口的饭菜，因为早点不合夫人的胃口，晚餐他们很上心。
面对着满桌子佳肴，钱琳琅却没食欲了，下午在街上吃了太多，肚子到现在都是鼓鼓的。
季挽没她吃得多，但也吃不了多少。他吃着饭，偶尔抬头看看在玩九连环的钱琳琅，又低下头继续吃。
气氛宁静。
不过，很快就被打破了，是莫仁。
钱琳琅已经习惯，只要是莫仁过来，一定是有大事。她自动回避到侧厢，继续玩她的九连环。
须臾后，季挽过来，面色严肃，对她说：“去穿斗篷，跟我出门。”
钱琳琅很少见他这样，有点紧张地站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上车再说。”
钱琳琅去穿了件夹棉的斗篷，虽然还没进冬天，但夜里的天气也不暖和了，不小心容易伤风。
马车上，季挽道：“岳父被接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怕撑不了多久。”
“什么？”
季挽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别怕，我们这就过去，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岳父了。”
钱琳琅心里顿时像长了草，她没说话，复杂又难过。她曾经很恨父亲，可毕竟是她的亲人，她又怎么可能不惦记？
“你是什么时候打算把他接回来的？他这么贸然回来，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吗？”
“本来是想带你过去看看的，可我这边琐事缠身，片刻也离不开。岳父身体不好，洛中的人过去都不适应那边的气候。
至于回来的原因，你也不要怕，我让人替了他老人家，做得很严密，不会有人追究。”
钱斗金生病是很久的事了，他只是找了个人做成死了的样子。而且毁尸灭迹，是个死无对证的事。
季挽把钱斗金放在了仲霄炎的外宅中，这样不会引人怀疑，免得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他们也可以趁着夜色过去。
钱琳琅的手紧紧握着季挽的手指，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很难受。
她觉得这种感觉比母亲去世的时候还难受，那时她痛苦，恨，却不纠结。而现在，她痛苦的同时还矛盾着。
季挽一直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对于钱琳琅他也是了解的。此时，他只能由她握着自己，让她不至于无可依靠。
“我在你身边。”季挽说。
钱琳琅抬头看着他，马车里的光线不算好，可季挽就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的心忽然一窒，伸手将钱琳琅揽在了怀里，低头啄着她的额头，低声安抚她。
钱琳琅闭眼，她需要冷静。过会儿她就要见到父亲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住，不能失态。
不管曾经父亲做了多少让她绝望的事，她今天都要让他安静放心地走。这是她作为女儿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有没有通知我阿姐？”
季挽摇头：“太多人知道难免动静大，不安全，况且她才刚出满月，修养最重要。”
季挽没说，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防备柳孤月。柳孤月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他并不打算倾心相待，哪怕有钱琳琅在。
“也好，左右阿姐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我想她就是见了父亲，也不一定能想起什么。”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骤然停下，季挽先下车，然后对着钱琳琅伸出手。
钱琳琅由他扶着自己下车，神态紧绷，她的紧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怎么也控制不住。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钱琳琅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钱斗金。见到的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这个人不是她的父亲。
太瘦了，形销骨立。
她戳在门口，脚步停滞，竟是不敢往前迈步了。她的怯懦看在季挽眼里，只有浓浓的心疼，他牵着她往前走。
钱琳琅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由他牵着自己走近床边。她看清那个人确实是钱斗金的一刻，眼眶疼痛，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钱斗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见到钱琳琅的一刻，浑浊的眼睛有了神采。
能撑到此时，见到他的女儿，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恩赐。曾几何时，他是不看重这个女儿的，没有一点用处。
可被就放的这几年，他开始想念她，想念已经死去的妻子。对，是妻子。他一生只举办过一次婚礼，是娶妻的时候。
纳妾的程序和娶妻是不同的，那对象征长久的龙凤烛，也只燃过那一次。他的这个小女儿，竟然越来越像亡妻了。
他没想到女儿对他这么生疏，竟然站在原地不动，不哭也不笑。他想到自己因为一己私欲做的那些混账事，终于控制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