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听着他的话，沉默了。
他就像个揣了满口袋糖果的小孩儿，一股脑地把自己那些个好法子都都掏给她看，仿佛就在等着她一个点头，或一个赞赏。
最重要的是，夏殊的想法几乎和她不谋而合。
其实她最希望的，是陈妤公司的这款眼镜能和未来她们所产出的游戏有一定程度上的、拉高沉浸感的配合。
这是算是她的私心，盼着离儿时走进游戏世界的梦想近一步、再近一步。
可旁边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江练觉得根本没办法冷静地衡量思考，只得选暂时祭出拖延大法：“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夏殊哼了一声，明显是胸有成竹，却也没打算逼得太紧：“没问题。”
他挺自恋地想：反正你心里有我，我知道。
临走前，夏殊又捏着翻车打量了片刻，看着里面那明显是满眼敌意的小黑猫，一扯唇角：“你还真想用它对付我？不用遮遮掩掩，下次大方地戴着，我还真能被它给拿捏了不成？”
江练好不容易消化的尴尬又涌了上来，她红着脸朝门口一指：“赶紧给、我、滚！”
夏殊轻轻松松地滚了。
他走后，江练才拿出夏殊晚上给他的那叠资料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她叹了口气。
怪可怕的。
其实在合作这段时间江练就知道，夏殊在工作方面的能力肯定是无需质疑，况且他还这么主动……
抛开他另外的目的，未来她们的团队真的非常需要这样的一位伙伴。
毕竟这世间最难寻的就是志同道合的身边人，一旦错过，便是一辈子的追悔莫及。
江练愁苦地揉着太阳穴，思来想去，还是把资料上传了一部分发给了程屿。
她没提夏殊的名字，就是纯粹地让程屿这个专业人士去评判，也不至于只她一个人拿主意。
让江练没想到的，这么晚的时间，程屿还没睡。
在询问过江练的是否入睡后，平时里行事沉稳的程屿竟然一个电话打来询问这位画师的状况。
听到夏殊的名字后，他意料之中的沉默了。
似乎在斟酌着言语，他缓缓地道：“原来上次他说想加入是真的？你怎么看？”
江练诚恳地道：“我拿不定主意，只能说在能力方面，我非常看好他。”
那边又是一段意味不明的沉默，程屿仿佛在做了很长的心里挣扎后，憋出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话：“他或许以公求私、目的不纯。”
江练说：“是，关键就是看我们怎么舍取。”
程屿顿了顿，忽然无奈地笑了：“其实你想让他加入，对吧？”
江练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却听程屿低声道：“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一样的回答。
江练应声挂断电话，一个人呆坐了半天，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问：
其实你想，对吧？
电脑忽然传来提示音，惊得江练回过神来。
竟是她那个“消失”许久的粉丝“X”。
对方先是为没有及时回消息而道了个歉，简单说了下这段时间在忙工作。
然后X问：“你最近怎么样？”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江练看了好久。
然后不知怎回事，鼻子蓦地有点发酸。
她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控制不住似的噼里啪啦地在对话框里打了不少的字，可删删减减，最后又是一片空白。
我在干嘛？跟一个素未谋面的粉丝诉苦？
两个人虽然很聊得来，也志趣相投，可人家凭什么要承受那些来自她的多余负面情绪？
对面估计是没等来江练的回答，也猜出了几分她这段时间生活的不瞬，竟非常体贴地又追问了一句：“我时间充足，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聊一会儿。”
这短短一句话给了江练莫大的勇气。
她思来想去，还是把想说的浓缩成了一句话：
“其实我就想问问，如果你陷入了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艰难抉择，你要怎么办？”
等了片刻，对面很快给出了简短的回答：
“凭直觉。你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这一句话，仿佛把她心里那只不上不下的钉子狠狠砸了下去，一锤定了音。
对，那就凭直觉。
她会等程屿考虑的结果，到时候她也会把自己的考虑结果如实相告——她打算投夏殊一票。
可谁都没想到，两人这考虑一出口，竟是一拖再拖，把结果支到了八竿子远去。
伴随着这段时间紧锣密鼓的修改，《三十七度》也渐渐接近下一次内测的开端。江练没日没夜地跟各个部门对接、做收尾工作，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伴随着苏安妮的COS宣传一出，《三十七度》的人气更是水涨船高，达到了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巅峰。团队的员工既紧张又兴奋，大家都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不止几分，生怕辜负玩家的期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而江练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自然不会让乔治余再过度插手，最后干脆她能做的都亲自上手——有天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刚下班的几个同事看到江总跟着几位程序一起敲代码，皆是肃然起敬。
江练倒是不怕、也不觉着累，她觉着自己这样做也算是个项目套上了一层保险，以至于到时候真的出错她两眼一抹黑，光是追根究底就要浪费大好光阴、拉低整体效率。
可百密终有一疏，江练把控得了缓解，却实在难以把控形形色色的人，一个让她想不到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游戏中一个独立故事的女主出现了问题。
《三十七度》作为一款恋爱养成的RPG游戏，人设和情节当然重中之中。而早些年在江练刚入行的时候，大家都仿佛默许着一个“规定”：乙女游戏中的女主角色，也就是玩家视角的女主，不可以有过分突出的性格。
其实这类规定很好理解，恋爱养成主打沉浸感，男主们各有各的出彩自是不必说。可考虑到广大玩家的感受，女主太过“扎眼”会影响他们的代入：
脾气太过火辣的会让天生文静的玩家略感不适，过分娇柔的白莲多少会遭女强人玩家的‘反感’。
此类的问题虽然可以通过各方各面的调整和修改弥补，可要做到磨合与革新毕竟费时费力，江练没时间、也暂时没这个打算，干脆就按照老路子走，把精力放到其他部分。
而这个故事的编剧显然不把这规则当回事。她虽然情节写的跌宕起伏、极为出彩，可女主很多时候较为突出和偏激。有几次江练觉着不算大问题，时常会私底下加班帮她小小修整，可这次——
“这里是本篇故事的高潮阶段，也是CG最为精美、最值得关注的付费点。”江练找到这位名为阿今的编剧沟通，“在此阶段与哪位男主选择同生共死是留给玩家的，如果你在这里让女主对其中一位男主表现出比较强烈的……欣赏，难道不觉得是种不正确的引导吗？”
阿今是HR当初费了不少功夫挖来的人，平日话不多但好相处，就是关键时刻有点倔。
她认真地看着江练：“那江总，我可不可以说得直白点，咱们《三十七度》的女主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成为众多优秀男主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