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易雪安那一年,特别冷。
易锦江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温度极低,夫人生了一夜才生下来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女娃。
娃娃生下来以后夫人整个人都脱力昏了过去。
他将初生的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就笑着一个劲儿往怀里钻,顿时心头一动,冻了一晚上的肢体,因她的一个笑全都暖了过来。
所以,取名雪安。
雪夜平安降生。
这一辈子不奢求她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为,只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嫁人,生子。
苍溪萧氏的萧公子是修仙界公认的软面疙瘩,性格好,人长得俊,虽然没有各方面都能拿得出出手的才能,但胜在家世好。
家大业大,不愁吃喝,家中有两个姐姐,从小是个细心会心疼人的。
在萧氏还没有宣布议亲之前,他就曾认真的考虑过这人。
送易雪安进山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那萧无尤有半点不好的咱就回来。
易锦江忽然心脏急速一收缩,疼的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那个穿着萧氏弟子服的年轻弟子,往凌云阁送了一封信,还是那双手,恭敬的低下头去,和那天早上一模一样。
随之,心脏如撕裂般的疼痛一阵阵的传来,也和那天早上看完信后一模一样。
忽然就喘不过气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湿润,心脏一阵赶着一阵的疼。
原来他又做梦了。
这段时间,每一次闭眼,都会来来回回做这些梦。
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的模样,一一从眼前流淌而过,但很快那封宣告她生命已经结束的那封信就会在梦里接踵而至,她安静的躺在棺木中,脸色苍白,颈间那道极大的口子皮肉外翻,让他想假装骗自己她只是睡着了都不行。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已经离开他了的事实。
易锦江放在心上的手渐渐收紧,攥紧了胸前的衣裳,后悔的无以复加,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要她嫁什么人?
凌云阁那么多青年才俊,随便哪一个都愿意做他的上门女婿。
如今,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恨不能当场随她而去!
“安安,你等着……你等着爹给你报仇!”易锦江老泪纵横,咬牙道:“黄泉路孤清,总要叫一个你喜欢的人陪着走才好!”
“他不想娶也非得娶,我偏要让他与你做一对鬼鸳鸯!”
恰在此时,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师傅,守在山门前的弟子来报,萧宗主已经押解着萧无尤回来了!”
听着弟子的报告,易锦江抹干了眼泪,捡了湿帕子擦了擦自己发红的眼睛,简单整理了下形象,拉开了房门,沙哑着嗓子说道:“咱们去会会!”
隔壁的几个房间,闭目休息的弟子们听见响动一个激灵都站了起来,个个腰间挂了白,抱着剑,跟在易锦江的后面都黑着脸。
这个时候没有人有抱怨,也没有贪图那一时的瞌睡和安逸,都怀着一腔的愤怒去找那个杀害他们师妹的罪魁祸首讨公道去了。
……
萧无尤回来吹了一路的风,高烧丝毫没退,人也仍旧昏迷不醒。
可愁怀了萧羽凡。
这么个鬼样子,到底是请大夫还是不请大夫呢?
这一瘫烂泥的样子,不用送上门去让你处置,说不定他自己就病死了。
请大夫吧,人家的女儿死了,他这作为儿子的凶手还在请大夫看病,会不会太折磨死者亲属?
还没想明白个所以然来,就听门厅外有人报道:“凌霄阁阁主到!”
萧羽凡一愣,随即与身边的萧弘益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对方来得这样快。
他们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分享一下当下的情况,对方就已经来了。
即便是有备而来,苦主找上门,他没有不见的道理。
况且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理亏。
双手用力的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哎呀,易阁主,您老怎么上这里来了?”
萧羽凡一只脚还没有跨出去,就听到门外萧迦宁的声音追着响了起来。
“刚才我亲自送了红薯粥到你的客房去,哎呀,就找不到人了……易阁主可千万保住身体啊!易妹妹的身后事可全仰仗你了!”
言罢,萧迦宁唤来了人端上来红薯粥,并吩咐人在场的凌霄阁弟子必须人手一碗。
萧羽凡听着,凌霄阁的人没有一句话,不反驳也不赞同,但很快就响起了许多碗碟碰撞的声音。
知道是萧迦宁的拖延之策起了作用,便和萧弘益专心致志的交流起这这几天的情况来。
“易阁主自登门来,虽然愤恨,对咱们萧氏上下没有好脸,但是从没有透露过什么想法,属下想大约觉得您和公子都不在,家里没有正主,便……”
萧羽凡抬手,示意萧弘益不用再说了。
对方的这种想法是要有多明显就有多明显,这不,他刚回来便赶过来了。
“还有别的吗?”
“有!咱们盯着的那些探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出事当晚有人出去大约递过消息,这几天一直很规矩!还有就是……”
萧弘益接着道:“青枫坳那边盯得紧,可能会瞅准任何时间煽风点火,宗主,这件事不好善了!”
言罢,回头为难的看了一眼昏迷的萧无尤,又是一声叹息。
“萧宗主,您的爱女真是体贴懂事,您还有女儿,还有活着的儿子!儿女双全!可我的女儿,我的独女已经躺进了冰冷的棺材里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下了黄泉路了!”易锦江的声音很大,十分悲怆。
粥吃完了,已经很给面子了,可是萧羽凡还不肯现身相见给他一个说法,顿时满腔怨愤,“您还要继续躲着我吗?”
“您想躲到什么时候?!”
他和他身后的人隐隐已经有了一种奔溃暴走的状态。
萧羽凡听得出来,再也不能拖下去,几步跨出里间,“易阁主哪里的话?萧某对不起您更对不起易小姐!实在愧疚之至!本该负荆请罪,何来躲避之说?”
“哼!”易锦江只觉得他的话十分虚伪,并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