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九曜第一次出现心慌是意识到有些事情即便自己再努力也无力更改的时候。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师傅带着他在岭南一代定居。
他们暂住在一个人烟罕至的小山村里。
因远离尘世是非，那里的人都十分古朴真诚。
俨然是个世外桃源。
这样纯净的地方，对于修炼的人来说亦是绝佳的洞天福地。
村子里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放牛少年，在那个极为封闭的村子里，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建立起了友谊。
对师九曜来说，找到了一个没有排挤和看不起他身世的朋友尤其可贵。
族人的同龄人，或有同乡或有兄弟姊妹大家在宫里三五成群，相互倾诉心事和倾倒苦恼。
而他除了师傅，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来因为血脉不纯，理所应当的被同伴所排斥；二来他站在星耀宫至高位者身旁，莫名的就给了旁人一种疏离之感。
谁也不会没事儿往上凑。
幼时在整个宫里能有胆量与他打招呼说话的，除了隔壁副宫主家收的紫川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后来紫川身边多了一个红玉小不点儿，加上两家师傅的关系不是特别融洽，他们之间的交往也受到了影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师九曜对于刚认识的这个小伙伴还是很上心的。
但老天好像成心要他做孤家寡人一般，他们本来打算住三个月左右，但在一个多月不足两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事。
他就此失去了这个好朋友。
放牛的少年有一天从山坳里捡回来一面狐狸面面具，路过师九曜家的时候还给他炫耀来着。
师伯言倚在门槛上瞧见了直摇头，师九曜问其原因，他只说了一句“他今晚必会将命交给这面面具”
除此以外便不肯多说，师九曜跑到少年的家里，要他扔掉面具。
少年人就在院中，听完他的话回过头来，已经将狐狸面戴在了脸上。
师九曜顿时起了一生的鸡皮疙瘩，那面具好像不仅仅是面具了，像是原本长在他脸上的就是一张狐狸脸！
那狐狸面对着他阴测测的冷笑，任师九曜呼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意识作答。
他情急之下朝他出手，那平平无奇的放牛少年已经半妖化，已经能在彼时的他手下逃脱了。
当天夜里，全村起了大火，大火蹊跷，但即便是有师伯言和师九曜这样的两个人在，也不能将火熄灭。
更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从这场大火中救出任何一条生命。
师九曜心有不甘，留在当地，剩下的一个半月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了才离开。
原来这个村里自古有之，并且全村信奉一个狐狸仙。
但经过不知道多少世的稀释，到现在居住的这些人，便只相信辛勤劳作、踏实苦干才能填饱肚子让人活下去，而虚无缥缈的神并不能。
于是对狐狸仙便就不那么尊敬了。
有一年天灾，庄家颗粒无收，村民只有靠着狩猎附近山中的活物才能勉强度日。某一日有人打猎时在深山中发现了一窝狐狸崽子，顿时大喜，利用小狐狸诱捕了老狐狸。
老狐狸十分头人性一般，祈求猎人放过自己的孩子，但那猎人当时家中正值妻子生产，需要补充营养之时，便狠下心来用一窝狐狸的命换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命。
等狐狸一家下了肚，才略微不安起来了，想起来祖祖辈辈还有个供奉的狐狸仙，又仿佛是怕夜里做噩梦，便将那老狐狸的头颅抛至当初发现他们的深山之中。
当时那个猎人就是少年的爹，当年那个出生的婴孩就是放牛少年。
师伯言道：“你有没有听说一个传说，受一方香火供奉的神明，在受供奉之人受到威胁请愿之时会下凡体察民情，而他们下凡的方式多种多样，多半会选择当年未成仙之前的样貌”
“您是说……”师九曜想到了，但却觉得极为荒唐，“那人逮住的老狐狸正是那狐狸仙本尊？？？”
师伯言点点头，师九曜却摇头，拒绝接受这种荒唐的说法。
即便如此，身为一方神灵，也未免太小气了些，抓他伤他的乃是一人，他却没放过村里的任何一个人，好几百口的人啊！
哪里有这么小气的仙神？
“天上有天上的规矩，仙人下凡体察，融入凡间，这一世便与凡世同命，但因为一个人的私欲却将一个仙神推入了地狱，连轮回也无，他怎么能不恨？”
“他固然恨亲手捉他的人，也更恨那些将他忘记了的人，既然已经将他忘记了为什么还要祷告请愿？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却将人的灵魂悉数都毁尽，谁能不恨？！”
师伯言耐心解释，见他虽然已经点通，但仍是气鼓鼓的不想承认的模样，当下知道他计较的什么。
彼时，师伯言只是抚着他的头顶，语重心长的道：“九曜还很年轻，等你长大了，师傅会将窥仙镜传给你，到时你就会知道是真是假了！”
这一桩前情颇长的恩怨情仇，确实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本是局外人，这样的事情根本插不上任何的手，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想去改变，最后也只是徒劳。
本就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但萧楚音绝不是他人生中的过客。
蛇妖的修为太高。
那日他们两人站在云头上，他不是纠结要不要下去，而是在想怎么用最少最快的办法将温叙白救出来。
可能是思考的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察觉到蛇妖的忽然靠近，更没想到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已将萧楚音掳的没有了踪迹。
就在他的眼皮子下将人掳走了！
师九曜差点被跳起来。
多大的耻辱啊！
杀气腾腾的冲往蛇妖囚禁温叙白的小院儿，起初蛇妖不在，师九曜将温叙白救了出来，安置在一个尚且安全的地方，自己则扮作温叙白的模样，在小院中守株待兔。
他的幻化功夫还成，就是因为着急，姿势和神态上露了马脚。
蛇妖察觉出来后两人立刻爆发了一场恶战，师九曜一人对战稍稍有些吃力，但好在他手里握着杀手锏。
将温叙白和她的孽缘掰开了揉碎了洒出来，蛇妖就露出了破绽，落荒而逃。
他循迹而追，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只是，知道在哪里是怎么回事，怎么救人出来还是另外一码事情。
因为，他完全找不到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