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九曜沉着脸往惩戒堂而去,旧的惩戒堂已遣散,现在宫里平静了许多,也是时候组建新的了。
他师傅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
原本那些受了刑的原巡逻小队和陈绍的弟子是个难搞的,嘴上不服软、心里不服气,但这点事还不值得他为难,毕竟对付那些人他还藏了一手后手。
“你想要称心如意,也可以,我不再闹腾,但是你不可以再拘着我,许我自由、任意在宫内行走,如何?”
彼时萧楚音攀着他的脖颈举止亲密,他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话触动了她的心,她赶着向自己示好,那成想是这样的一句话。
师九曜一颗心像被丢进了油锅烹一样,时至今日他都未能看清楚萧楚音是个怎么样的人?
前一瞬还在为了他可能纳妾的事情一哭二闹,后脚就能冷静的和他讨价还价。到底是柔弱不能自理还是心思深沉工于心计?
也是,他什么时候见过萧楚音主动示好?往日历历在目皆是隐忍着的倔强,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向他撒撒娇示示弱,如今怎么又会突然转了性子?
他自嘲的想着,自己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那么想。
惩戒堂如今空空荡荡,今日晨练师伯言将全宫弟子召到了丹牙台说要选拔进惩戒堂的人,自愿报名,届时擂台筛选。
师九曜刚到门口便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排队的众弟子,见了他不约而同的垂手恭敬喊道:“见过少主!”
师九曜颔首。
新的惩戒堂的建立,明面上的堂主是师九曜,这些来报名的弟子自然省的厉害。
在自己所属的宫里勤勤劳劳按部就班一辈子还是趁此机会搏一把前程,多数人选择了后者。
况且师九曜两口子一举扳倒了铁腕的陈绍,宫里人谁都不是个傻子,都懂得审时度势,态度于是默默的发生了变化。
如今便是谁也不敢再托大,小瞧了他去,都恭恭敬敬将他真正当做了少主。
师九曜往里走,擂台已经搭得差不多了。人来人往比任何时候都热闹。
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一直站着一个人,这种被人盯梢的直觉尤为强烈。
他立刻回头见到对方真容小小的惊诧了一下,“你……伤好啦?”
陆商面不改色的垂垂手算作了回答。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说什么呢,陆商说感激吗?毕竟凶尸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的大伯兼师傅死在银华剑下,往日亲近的师兄弟门进子律戒的进子律戒,关地牢的关地牢,说到底都和师九曜脱不了干系。
陆商也说不好他和师九曜之间的关系是敌是友。
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他有一种真的死去又活过来的感觉,面对师九曜也恨不起来。
“如果……”
“要是……”
两人一开口皆是一愣,惊诧的看了对方一眼都笑了。
陆商道:“少主有什么事?您先说!”
自从凶尸的真相被师九曜知道以后,陆商其实打心底里就挺佩服师九曜的,再加上当时他明明被于珊用匕首刺中了要害,师九曜却救活了他。
想想当初自己在师九矅面前的嚣张跋扈,人家只是不屑于计较,否则,连他师傅都能翻车,其还会有他的活路?
“还是你先吧”师九曜扬起下巴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
陆商客气的笑笑,没有拒绝,他确实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短暂沉默后开口问了第一个。
“她……”忽然自嘲的笑了,“我为什么没死,她是恨我的”
至死都带着这种浓浓的怨怼,所以见到他的一瞬间,不顾一切的冲过来给了他一刀,用的那柄七彩琉璃匕首是曾经他送给她防身的。
每每一想到这个症结心就一阵阵的抽痛的快要背过气去了。
“她怨你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师九曜淡淡地道,见到陆商的情绪那样低落,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相通感。
“救你的不是我,是她对你的爱和不忍,陆商,于姑娘舍不得你死”
“……怎么会?”陆商眼神一闪,大约想到了什么,只是自己不愿去相信,颤声道:“她明明……那匕首明明正中心脏……”
“那把匕首被她折断了,折断的半截匕首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掌中”
当日捅了陆商后,凶尸身上的戾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即便再被人有心人利用栽培,也无法留下一个对世间再无留恋的死灵。
师九曜平静的补充道:“可见她对你的不止止是怨怼,更有临终时的遗憾”
“遗憾?”陆商喃喃道,双颊无声的留下热泪。
当时在关山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一段情里已泥潭深陷,深知自己再不走就真的会再也舍不得走。
因此一旦下了走的决定便走得颇为决绝。
没想到她自尽之时原来是期望能再见一面。
多种情绪涌上心头,涨得胸口发酸,全数化作泪水滚落。
陆商艰难的闭上眼,如果从来一次,珊儿,我不会再逃避了。
空气如凝滞一般,师九曜很有耐心的静静站着等他宣泄。
身旁是来来往往的嘈杂,弟子们报名的喧嚣,搭舞台的,搬东西的,来来往往繁忙而平常。只有他知道,此时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有多么悔恨、懊恼。
他经历的是他人生中最难的一个篇章之一。
许久许久过去,陆商似乎已经从悲痛欲绝中缓了过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状态,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盯着师九曜道:“少主知道吗?到底是谁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陆商问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狠厉,眼神里的透着凶光。
师九曜知道时机到了。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他缓缓开口,“陆商,你知道么,我正在重建惩戒堂?”
陆商瞟了一眼,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熟悉,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近二十年,然而现在对于这些,他却没有一点兴趣。
只瞟了一眼就快速的收回了目光,知道师九曜还有打算,他问道:“少主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能换取关于那件事的信息,他甘愿化作师九曜手中的一把刀。
他要替于珊报这折辱之仇!
“我呢,要掌管惩戒堂,但身为少主琐事太过繁杂,所以我需要一个得力助手”师九曜定定的看向他,和他疑问的眼神正好相撞,“我心里面的最佳人选就是你!”
他一句话说完,陆商的疑问就更严重了。
“并且,地牢里关押着你的那些师兄弟,乃与你是至亲至近,你若想或者用得上,只要一句话,我便可放了他们”
陆商彻底茫然了,这么做师九曜图什么?
他们不止是与他是至亲至近,也是师傅的亲传弟子。如今师傅死于他手,就不怕他们再造一次反?
就连他也不敢站出来保证这一点。
但顺着这么多想下去一点,陆商忽然就眼前一亮,又问了一遍,“少主想要我做什么?”
正因为这些人放出来是不可能呆在宫里的,那师九曜要他协掌惩戒堂可能就是一个虚职。
是还有别的事情。
到了此时,师九曜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走吧!”
拍拍他的肩膀,两人说着就往屋子里去了。
师九曜推开门,陆商才发现,这是他曾经的屋子。
屋里的陈设如旧,当日离开没想到再次踏足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恍如隔世之感。
两人一同进去,桌子上四四方方放着一个盒子,用浅棕色的锦布包裹。
陆商带着疑问走过去,“这是……”
师九曜抬眉,“正如你所想,骨灰,于珊的。”
陆商抿唇僵了半刻,撩起袍角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少主大恩,陆商无以为报,今生为奴为婢听凭差遣!”
“倒也不必!”师九曜叹了一口气,弯腰将陆商扯了起来。
“你先住着,刚才说的那事儿你考虑考虑,当然我既然让你考虑,是看重了你的能力,诚如你担心的一样,若想要他们出来,你须得有牵制之力,否则……”他眼睛微眯,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狠厉,“子律戒里不嫌人多!”
陆商沉默着,眼下之言再不过明显。
若想知道更多,他只有这一条路走,否则,这一生便只会在子律戒里沉浮,浑浑噩噩,彻底烂在里面。
陆商浑身一阵颤栗,不是因为对子律戒的恐惧,而是不甘心啊!
可是答应这件事的底气和能力,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
自师九曜成婚,师伯言将他吩咐出门的时间就很少了。
即便出门也最好是当天去当天回。
只是一只猫在宫里动脑经批公文,师九曜觉得他的修为大约要退化了。
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便一股脑扔给了苏木,自己优哉游哉回了后殿。
毕竟他可以一边陪着萧楚音一边练功,两不误嘛!万一萧楚音被他高深的修为所吸引,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楚姐姐,你说我九曜师兄又新娶了夫人?”
是柒染的声音,小奶音充满了疑问,“可一个男子怎么能同娶两位夫人?”
“是的,小可爱,让这个瞎眼姐姐快离开,让我来给你的师兄做夫人好不好?你看我活泼可爱,眼睛看的见,能陪你玩好多好玩儿的!”
这是华渺的声音。
“呸,丑八怪!才不要,我就要楚姐姐!”
随后响起了柒染和华渺相互打闹的声音,师九曜不禁头疼。
你们两个水火不容的,为什么要一起?既然在一起为什要同柒染一起开这种问题的玩笑?
女人真的是他始终懂不了的生物。
况且,萧楚音!你那笑的一脸幸福的表情是为什么???
师九曜顿时觉得心肝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