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山南西道一事已了结许久,诸多为四百年国诞而来之人也已离开长安,故长安已不似一月之前那般人山人海,不过长安终归是长安,又怎会缺人。
酒肆,茶楼之中,或饮酒,或品茶,或论古今之事,或谈家长里短,或吟诗,或作对,而楚天所行之事,也已成为百姓之谈资。
“诸位发现没有,太子殿下似乎已有许久未曾露面了,也不知是伤势未愈,还是另有要事……”
“的确有许久未曾见太子殿下矣,莫说太子殿下,纵是齐王,鲁王,誉王三人也已许久未曾瞧见……真是奇怪……”
有人耳语道,“孟兄可曾听闻,齐王殿下不知因何事因得陛下震怒,竟已不让其入太极殿议事……”
“此言当真?”
“这等大事,在下又怎敢妄言?”
“如此说来,齐王殿下岂不是已彻底无法登上储君之位……”
“切……纵是齐王殿下未曾惹得陛下震怒,允其入朝议事,有太子殿下在,储君之位又岂是三王能染指的?”
“也是,也是……”
“不过有传言道,如今齐王殿下却有几分凄惨,诸多官员皆已远离齐王,纵是昔日与齐王十分亲近之官员如今也是避之不及,忧受池鱼之殃……而齐王府之人,更是为鲁王府,誉王府之人欺凌,却不敢多言……”
“唉,树倒猢狲散……”
“昔日太子殿下入鹤鸣山修道,太子府之人又何尝不受三王王府之人欺凌……在下看来,这即是报应……”
“也对……罢了,不说了,回府看书去了。”
“在下也回去了,半年以后即为科考,若能入山南西道为官,吾父亦可含笑九泉矣……”
太极殿。
“南凤渠运盐官船倾覆,三十万石官盐,千余名运盐官兵尽皆沉入江中……朕想问诸位,这南凤渠已出了多少次事,死了多少人,不翼而飞多少官盐?”
楚天眸子一瞥百官,冷声道。
狄怀英轻吐一口浊气,道,“禀陛下,南凤渠出事已非首次,朝廷亦曾数次派官员至凤来郡查察此事,官员回禀曰官船之所以会倾覆,乃因南凤渠沿岸漕户为谋夺官盐,故行大逆之事,因此,已斩杀千余名漕户……怎的这沿岸漕户竟如此大胆,敢再行大逆不道之事……”
楚秋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沿岸漕户为谋夺官盐而行大逆不道之事……狄大人你好生瞧一瞧吧……”
说罢,楚秋一摆手,肖一随即将楚天所写的帛书交于狄怀英手中。
狄怀英皱眉,摊开帛书,细观。
仅几息的功夫,狄怀英面色已变得难看至极,阴沉如水,双手颤抖,似已要握不住手中之布帛。
楚天冷声道,劳烦狄大人给百官念一念这布帛之上所书内容。
“诺……”
狄怀英颤声道。
“儿臣于厢县,闻凤来郡守萧非闵于驿馆中遇刺身亡,厢县县令冯正炘于县衙中自缢身亡,又闻南凤渠运盐官船倾覆,儿臣觉此中必有蹊跷,故查察此事,方知萧非闵,冯正炘二人为结义兄弟……”
布帛正是楚天让剑者送至长安之帛书,楚天于帛书上将至凤来郡发生诸事尽皆书之。
闻帛书之内容,百官已是神色大变,满面惊。
一时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百官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楚秋冷哼一声,道,“狄怀英,昔日朝廷派去凤来查察南凤渠官船倾覆一事的官员都有谁?”
“禀陛下,三年前南凤渠初次出事之时,前工部侍郎丁壶道或是南凤渠河底之暗礁致官船倾覆,故让其入凤来查察此事,其回禀曰,果如其所料,官船之所以倾覆,乃因南凤渠河中暗礁密布,而官盐已尽皆与淤泥相融,无法打捞。为此,朝廷还拨下白银二十万两,以让漕运衙门领漕户清理暗礁。而两年之前,南凤渠两次发生覆船一事,又派其入凤来查察此事,其回禀曰,查察之下,是为南凤渠沿岸之漕户密谋之下,致官船倾覆,夺取官盐贩之,谋取暴利,因此斩杀了千余名漕户,又将两千余名漕户押入牢狱之中……”
闻言,楚秋眸中杀机四溢,冷声道,“丁壶……一年之前即已告老还乡的丁壶……若朕未记错的话,丁壶乃江南人士吧……”
“禀陛下,丁壶是为江南道衡郡人士。”
有官员躬身道。
“传旨,将丁壶押解入京。”
“诺。”
“狄怀英,封你为山南东道,江南道黜置使,率血卫千人,即刻入凤来郡,查察南凤渠一事……”
“老臣遵旨。”
说罢,楚秋一甩袖袍,迈步,走出太极殿。
至后殿,楚秋将一布帛交于肖一,道,“将此密信交于狄怀英。”
“诺。”
肖一接过布帛,躬身道。
楚秋又道,“吕先生可有消息?”
“禀陛下,吕先生道其已至江南。”
“好,去吧。”
楚秋转身,坐于龙椅之上,眉头一皱,眸子深邃,似有所思,却无人知晓其在思虑何事。
百官出太极殿,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多日未见太子殿下,本以为是因其伤势未愈,未曾想到竟是去了凤来郡……又侦破大案……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真为仙人下凡,又或是灾星临尘,不然,怎会走到何处,何处即有大案发生……”
“太子殿下出长安之事本官倒是早已知晓,本以为殿下会去江南,却未料到竟是去了凤来郡,恰遇南凤渠覆船一事……”
“去江南?为何会如此以为?”
“莫非南宫大人不知?”
“在下确实不知,望邓大人指点迷津……”
“殿下想动江南已非一日两日,南宫大人为官多年,怎会连这个都不知晓?”
“邓大人,你是说……”
“嘘,慎言,莫要多生事端,这朝堂之上有不少官员皆出身江南……”
因齐王之事,鲁王,誉王二人心头本皆为喜色,忙着笼络为齐王之人的官员,可称不亦悦乎。
然经朝堂之事,二人面色已是阴翳至极,二人不知为何楚天又堪破大案,又会立下大功,不知为何楚天运气会如此之好,心头已怒至极致。
二人四目相对,却未言语,只冷哼一声,而后扬长而去。
……
江南道东海郡东海县。
官道之上,一人满脸胡茬,又蓬头垢面,已难以瞧出其真容,着一身已尽是补丁的麻布长袍,一双靴子亦已破旧不堪,露出脚趾,其状三分似乞丐,七分如疯子。
秋风阵阵,股股恶臭之气自疯人身上飘散,惹得官道上的行人纷纷捂住口鼻,双目怒视疯人。
“爹,这个人好臭啊……”
“霄儿,你定要好生念书,听先生的话,不然,日后亦会如这疯人一般,受人嫌弃,记住了吗?”
“孩儿记住了……爹爹,你看这大叔的衣袍,靴子都烂得不成样子了,好可怜,要不爹您把您不要的旧衣服鞋子给他,咱们帮帮他吧……”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如这疯子一般,咱们又能帮得了多少?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让自己不饿肚子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官府都不管,咱们又怎能多管闲事?”
“可是……”
中年男子未待幼童说完,却已冷眼一瞪,故幼童不语,只得楞楞的盯着疯人,目光有些许复杂。
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不解。
幼童不知,为何那些本就要丢弃的旧衣物,父亲竟不舍将其赠予这疯人,天已渐凉,幼童隐隐为疯人担忧,不知疯人穿得如此单薄,害如何度过这个寒冬……
或是因疯子身上气味实在恶臭难忍,又或是因担忧幼童再语,因而男子步伐不禁加快几分,不多时已甩开了疯子。
“爹,那个人不是疯子……”
幼童低声道。
“霄儿,你再胡说,爹爹可要打你手心了。”
幼童瘪瘪嘴,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
又轻哼一声,喃喃道,“本来就不是疯子,疯子又怎会对着我笑……”
城中,一间小酒馆之前。
“咦,怎的今日竟未曾开门,真是奇怪,大年三十都开门迎客,怎么今日会关门闭户……”
“唉,一日不喝他家的竹叶青即浑身难受,今日可该如何过……”
“可有人知晓是何故否?在下久闻店家的竹叶青是为人间绝酿,故与友人不惜赶两百里之路前来,不曾想竟不开门,岂不白白走一遭……”
却无人知晓是何缘故,众人只得摇头叹息,败兴而去。
城中有一宅院,规模极大,东海之人皆知此宅院为风满楼的主人居所。
风满楼,为一烟花柳巷之地,于东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非内中女子皆为绝色,亦非风满楼之酒让人流连忘返。
而是因不知从何时起,东海已只余风满楼可寻欢作乐。
至于为何会如此,却是说来话长。
东海城,曾有十余家酒楼,然不知为何,于短短三年之间,这十余家酒楼尽皆出事,或是因店家牵扯命案,又或是因酒楼中的女子尽皆投向别处……
缘由皆不相同,然无一例外的是,三年之间,东海,已只余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