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被带去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小屋。
手脚被钢丝绑着,嘴里被塞了抹布,衣服被撕的粉碎。
那个人露出了真面目,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拐卖了我四年的那个人。
他从监狱里出来了。
他露出和梁声声一模一样的微笑,“别怕,我今天吃了药,会让你好好爽爽的。”
长达五个小时的凌虐,烟头被扔了满地,我昏死过去后又被他用针尖钻进指缝逼醒。
终于,他停下了。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但是好疼。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妈妈,我好疼啊……
安安好疼……
那人拿着牙签用力的扎在我胸上,“啧啧,看你可怜,我让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怎么样?”
我的眼睛猛地迸发出光亮。
爸爸……
爸爸一定能来救我的。
上次,上次他找了我四年都没放弃救我。
“代价是……我折断你一只手。”
我来不及摇头,只能惊恐的看着他绑住我的手,用力的向后折。
钻心的疼痛难忍,额头上汗滴进瞪大的眼睛里,眼前只剩一片空白。
他替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抹布被扯下,我嗓音嘶哑的求救,“爸爸,有人要杀我,我害怕,爸爸,你救……”
话没说完,就被爸爸打断了。
他还以为我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演戏。
电话被挂断后,那人拿着钢丝朝我走过来。
“哈哈哈,真是可怜,你爸爸不信你呢。”
“说起来我真感谢他,照顾我的女儿这么久,你放心,我会轻点的。”
被钢丝勒住的时候很痛,但是我没挣扎。
算了。
我想妈妈了。
我想去找妈妈,妈妈一定会很疼我的。
6.
爸爸收到了一个快递,一个大箱子,是舅舅送来的。
“这是我姐给安安的礼物,我给她送过来。”
我没理会怔愣的爸爸,而是飘过去看着那个箱子,有些开心。
舅舅说这是妈妈没去世之前托他从国外买的限量版的高定裙子。
舅舅排了好久的队才等到那名设计师的空档,让他给我做了这条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裙子。
只是,时间太长了。
长到我死的时候,这条裙子才刚刚做好。
可我知道的,妈妈最疼安安了。
“她不在,你放家里吧。”
提起我妈,我爸总是会让步,即使这是我的东西,但是因为是妈妈送的,所以他没有把它扔出去。
“安安多久没回来了?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吗?”舅舅听到我不在家的消息,有些心急。
他知道我很乖,不会这么久不联系他的。
而我爸只是看着那封箱子里我妈写给我的信发呆。
“梁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到底知不知道安安在哪儿?”
我爸被打断了思绪,很是烦心,“她这么大个人了又不会丢,无非是跟谁鬼混忘记回家了,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舅舅更生气了,“梁易,你能不能对安安上点心,安安有精神疾病不能受刺激,你平常能不能对她不要动辄打骂?”
“她不能受刺激?不能受刺激的是怀孕的声声!她害得声声动了胎气,我不过打了一下就要死要活,她要死就快点死,正好下去给阿禾赔罪!”
提起妈妈,舅舅到底没再骂我爸。
他叹了一声,“梁易,我知道你和我姐感情好,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们能做的是珍惜活着的人。”
“这些年你因为我姐的死对安安非打即骂,她却从来没有怨言,哪怕你收养了梁声声,她也从来没和你闹过。”
“她从小被拐卖,还失去了妈妈,在这世上你是她最亲近的人,要是我姐知道你这么对待安安,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我姐的事真的不是安安的错,而是那群凶手的错,你不能把这些都怪在一个孩子身上。”
“够了!”
我爸打断了舅舅,声音有些呜咽,“你走吧,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管。”
舅舅冷笑一声,“你要是照顾不好安安,就把她交给我,我来照顾!”
说完,舅舅就走了。
我爸坐了很久,默默的拿起了箱子里那封妈妈写给我的信。
我凑过去看妈妈给我的信。
“宝贝安安,是妈妈呀,妈妈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最想说的话是对不起,让你从小就受了很多苦,但是你要相信,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以后,我和爸爸会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看完信,我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妈妈一直最爱安安。
我爸沉默了很久,郑重的把信收起来,打开了手机。
关于我的最后通话已经是十天前了。
犹豫了许久,他到底没有拨过去,只是打开微信对话框,发了条消息。
“今天回来给声声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可是爸爸,我不想给梁声声道歉。
我也回不来了。
7.
爸爸继续亲自跟进案件的进程。
女刑警和法医沟通之后感叹道,“这真是本市十年来最惨重的案件。”
爸爸也跟着叹气,“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居然这么残忍,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而已,居然用这么狠的手段。”
“就是,我解剖的时候刚一碰,死者骨盆就碎的不成样子了,看着都让人心酸。”
“受害者家属还没消息吗?”
女刑警摇摇头,“查了本市最近报案的失踪人口案件,并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家属报案。”
我爸眼神里装满同情,“都出事这么久了也没人报案,或许是个无父无母孤儿也说不定,真是可怜。”
我飘在我爸身边,有些心酸。
不是的,我有爸爸的。
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找一找我呢?
我爸走到刑警队整理好的证据面前,终于拍几张照片,却突然看到了旁边文件上的一行字。
‘死者左耳后有类似月牙的胎记。’
我爸愣了一瞬,呢喃道,“月牙……”
我有些紧张,爸爸记起来了吗?
小时候他经常夸我的小月牙胎记好看呢,他记起来了吗?
他是不是要找到我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她是灾星,只有她克死别人的份,她能出什么事!”
我爸面色阴沉的掏出手机,发现他给我发的消息我还是没回。
从前,我一直都是秒回他的。
我爸的手有些颤抖的拨了我的电话,却显示无人接听。
突然,我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翻出尸体被打捞上来那天拍到的照片。
仔细看了那条手链许久,我爸都没能得出结论。
他把图片发给了舅舅,“你认识这条手链吗?”
舅舅回复,“这不是你送给安安的手链吗?她一直戴在身上,你找到她了?”
我爸骤然眼前一昏,险些没站稳。
他平复了下心情,转身问女刑警,“警官,报告……dna对比报告出来了吗?”
“没有,大概明天就会出来了吧。”
我爸面色苍白,嘴巴张了又闭,终于,他开了口,声音苦涩,“那麻烦你们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结果。”
8.
等待结果的时间很难熬,爸爸回了家。
一进门,梁声声就穿着妈妈给我买的那条裙子坐在沙发上。
见爸爸回来,她依旧乖巧的笑着,“爸爸你回来啦。”
这次,爸爸却没像上次那样笑着说要给她做饭。
爸爸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时,瞳孔骤然一缩,继而猩红着眼睛大声怒骂,“谁准许你穿这条裙子的!”
梁声声被吓的呆愣在原地。
爸爸像疯了一样跑过去想扒掉梁声声身上的裙子,吓得梁声声惊恐的大叫。
“啊!爸爸,你干什么!”
“这是安安的裙子,是安安的!她回来是要穿的!你不许穿她的裙子!”
梁声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大抵也猜到可能是和我的死有关。
她知道我死了,毕竟那个男人,是为了她才杀了我。
只是,她可能没想到,我爸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她哭着说,“爸爸,是你说家里的衣服我都可以随便穿的!”
我在一旁点头,对啊爸爸,是你说这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梁声声的。
我爸愣住了,继而痴痴的笑了起来。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不过就是一个胎记而已,是我想多了,我想多了……”
爸爸在屋里坐了一夜没有闭眼,抱着我妈的照片呢喃着,“不可能……”
天光大亮,我爸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记者,你……来一趟警察局吧。”
dna对比结果出来了。
警察确定了我的身份。
死者:梁安安,十九岁。
因为我小时候被拐卖时,警局采集了我爸妈的dna样本,所以确认身份是无误的。
只是我爸不信。
9.
舅舅来的时候,我爸还呆愣的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浑身泛着腐烂死亡的气息。
舅舅确认了那具尸体是我后,倒是很冷静。
我看着很欣慰,我不想舅舅太难过,毕竟我死了之后就能去找妈妈了,他应该为我高兴的。
舅舅想将我的遗体火化,爸爸却咬定不肯。
“她不是安安,不是我的安安,安安还没死,她只是和我赌气不肯回家而已!”
刚才还很冷静的舅舅一拳打了过去,爸爸被打倒在地上。
而我看着发疯的爸爸,有些莫名其妙,他从前,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去向妈妈赔罪吗?
现在我死了,他应该高兴的。
“梁易!你要是多关心安安一点,她就不会被害死!你深夜把她赶出家门,害得她被人折磨致死,你对得起我姐吗?”
舅舅哭红了眼,有些哽咽,“你总是说害死我姐的是安安,是因为安安被拐卖你们才得罪了人贩子害死了我姐,可你有没有想过,安安为什么会被拐卖?”
“还不是因为你那天没有按时去接她放学!”
“我姐的死,到底应该怪谁!”
舅舅的话让我飘荡的身子顿了顿。
我记起来了,六岁那年,我被拐的那天下午。
妈妈发了高烧,让爸爸去接我放学,而爸爸忙着和同事喝酒叙旧,忘记了时间。
他想起来去接我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我被拐了。
爸爸愣住一刻,突然嘶吼起来,“不,不是的,不是我……”
“是梁安安的错!是她害死了阿禾!她死了……她死了最好!就不会克我的声声了!”
“声声才是我和阿禾的女儿,她长的和阿禾一模一样!梁安安不是我女儿,她是害人精,是害死阿禾的凶手!”
“那以后,你就陪着你的声声,你的女儿,好好过吧!畜牲!”
“我姐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安安,一定不会原谅你!”
舅舅说完,便没再搭理发疯的爸爸,而是和警察交涉,想带走我,让我安葬。
他红着眼眶,“拜托你们,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这孩子……从小被拐卖,现在又被这么折磨,吃了很多苦,麻烦你们,一定要给她一个公道。”
女刑警眼眶湿润,向舅舅保证,“放心,我们会的。”
舅舅把我火化后带走了我。
而我却跟着爸爸回了家。
10.
他见到梁声声的那一刻,嘴唇颤抖着呢喃道,“阿禾……”
梁声声大约猜到我爸已经知道了我的死讯,上前轻声安慰道,“爸爸,你别难过,安安妹妹不在了,你还有我,以后我会孝顺你的。”
爸爸愣愣的点点头,没再搭理梁声声,回了卧室。
深夜,爸爸似乎做了噩梦。
“阿禾,对不起,不是我害死你的……是安安……”
“阿禾,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好像梦到了妈妈,突然惊醒过来,脸色苍白如纸,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滑落,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爸爸……”
我不自觉的喊出声,爸爸却突然抬头朝我的方向看来。
我心中一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安安!你是我的安安吗?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怎么可能死!”
爸爸瞪大了双眼朝我扑过来,眼中的疯狂与兴奋达到了极致。
他好像能看得到我了。
我没有躲开。
因为,他摸不到我的。
在他的手臂穿透我身体的一刹那,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不住的哭泣。
“不,不是这样的,安安怎么能死呢?阿禾会怪我的,阿禾会怪我没照顾好安安的。”
屋里昏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恐惧与绝望在他心底滋长。
看到他这样,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爸爸,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的吗?”
爸爸缓缓抬起头看向我。
我笑了笑,“是梁声声的爸爸。”
“爸爸,梁声声是拐卖了我四年的那个人的女儿,她不是什么孤儿,她那张脸,也是为了报复你故意整成妈妈的样子的。”
“不……不可能的……”
“声声是我的女儿……”
“爸爸,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我的声音有些无奈,不过,我好像不难过了。
我看着爸爸呆坐着许久,却突然发出尖锐的嚎叫声,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猛然间起身朝梁声声的房间跑去,反复摩挲着她的脸,怒声质问道,“你……你的脸是整的是不是!”
“是你害死了我的安安是不是!”
“你爸呢?是你爸害死了我的安安!”
“我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你却让你爸爸虐杀了我的亲生女儿!”
梁声声还来不及震惊,就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求救的‘呜呜’声。
我看着爸爸拿起的水果刀又放下。
面对梁声声这张脸,他还是舍不得动手。
他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疯狂,嘴角上扬到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他把梁声声绑了起来,没有让她开口说一句话。
我在梁声声眼前飘来飘去,发觉她好像看不见我。
能看见我的,只有爸爸。
他做完这一切,看着飘荡的我哽咽道,“安安,爸爸给你报仇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用你的,爸爸,警察叔叔会帮我抓坏人的。”
因为我知道,爸爸对梁声声下不了手的。
11.
爸爸把梁声声绑去了警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凶手就是她和她爸爸,你们快查!别让害我安安的凶手跑了!”
刑警们看着癫狂的爸爸很无奈,只能劝说,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而且梁声声是个孕妇。
那名见过我尸体的女刑警替我打抱不平,“孩子死了你知道关心了!你为了这个养女大半夜把安安赶出家门的时候想过她没有!”
刑警们放开了被绑住的梁声声,梁声声看向我爸的目光很惊恐。
她想不通为什么我爸会知道真相。
她努力镇定下来,哆嗦着嘴唇说,“爸爸,你胡说什么呢?”
我爸看着梁声声许久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安安就在那,在你身后呢!”
梁声声被吓得面色发白,躲在一个刑警的身后小声啜泣。
我飘到爸爸面前,发现他好像又看不见我了。
可能只有在晚上爸爸才能看见我吧。
刑警们很多都不信爸爸的话,只有那名女刑警沉思了许久之后说,“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据我所知,除去那几名漏网的,当初那个拐卖组织的第一批从犯刚刚刑满释放没多久,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他们要是以报复梁记者一家为动机害死安安,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刑警根据这个推测开始着手破案。
因为有了方向,所以刑警们很快便查出了真相,找到了真凶。
意外的是,那名凶手想见爸爸。
我跟着爸爸进审讯室时很紧张,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的灵魂也跟着颤抖起来。
“呦,梁记者,好久不见。”
我爸只是盯着他看,不出声。
那名凶手自知落网必死无疑,所以干脆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梁记者,你女儿的滋味委实不错,细皮嫩肉的,我最喜欢在她身上摁灭烟头了,那种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场面,刺激!”
我爸还是不肯出声,只是死死的瞪着面前的凶手。
“哦对了,梁记者,为了报答你协助警方捣毁我们的老巢,我特意把自己的女儿整成你老婆的样子送给你。”
“怎么样,和你老婆像吗?”
凶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女儿真有本事,把你骗的团团转,我上你女儿的时候,你正陪我女儿产检呢,真是感谢啊梁记者。”
“啧啧,你这是什么眼神?恨我吗?不,你应该恨你自己。”
凶手舔了舔嘴唇,“我让她给你打过电话求救的,代价是生生折断她一只手,小姑娘真是坚强,居然忍了下来,可是你说了什么呢?”
“梁记者,你没来救她啊,甚至都没空听她把话说完,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该恨谁?”
“你明明有机会救她的,但是你没救!”
凶手似乎因为太过兴奋而抽搐起来,开始胡言乱语。
“年轻小姑娘就是好啊,细皮嫩肉的雏儿……”
我爸呆坐了许久,一滴泪也没流。
他好像很平静,平静到死的好像只是个陌生人。
12.
爸爸把梁声声带回了家,像以前一样疼爱她。
给她做饭买衣服,让她睡着我的床,霸占着我的卧室。
爸爸逐渐看不见我了。
因为我好像快消失了。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我消失的只剩下上半身了。
久到梁声声快要生了。
她的肚子大的离奇,疼痛让她双腿发软,脸色苍白,只能跪坐在地上。
她着急的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回来的时候很高兴。
他没有带着梁声声去医院,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梁声声因为痛蜷缩着身子打滚。
“爸爸,爸爸,你救救我……救救我……”
爸爸拿出了一把水果刀,眼神阴鸷可怕,“爸爸?你叫谁爸爸?”
“你爸爸死了,被枪决了。”
“我不是你爸爸,我是安安的爸爸。”
他走到梁声声面前,掰过她的脸,“我女儿那时候,也像你这么痛,不,比你还痛!”
“她也像你这么求救过……”
刀子毫无章法的落在梁声声的脸上,她被割了舌头,已经叫不出声了。
我想阻止爸爸的,可我已经消失到脖子了,我发不出声音了。
我看着爸爸毁了梁声声的脸,看着她痛苦了一夜之后因为难产而死去。
天光大亮,我终于要消失了。
爸爸似乎感应到什么,转过头看向我,“安安,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爸爸错了,爸爸是爱……”
可惜,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
我只剩一双眼睛了。
只能亲眼看着爸爸把刀插进自己的身体。
爸爸,你后悔了吗?
可是晚了。
下辈子,我不要再做你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