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准备好差不多三分钟的演讲稿，就讲一讲，自己的学习心得啊，提一提咱们学校的教学设施，教育机制，教师水平啊……文科的，就是你们几个，最好发挥自己的文采，让教育局领导听完，眼前一亮，以后的资金赞助，就好办了。”曲校长大腹便便，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六个二中的佼佼者，甚是欣慰。
表彰领奖，哪里有这样简单的好事，需得当着全体师生和“金主爸爸”的面，代表二中荣誉出战的，演讲，感谢，必要的程序，一样都不少。
杨柳轻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的正常发挥，从来没觉得第一名是这样麻烦的事情。
“今天下午都是什么课？要不你们一起找个教室写演讲稿，正好可以互相交流，到时，让几位老师看看，还能给你们点建议。”
“……”
“那就这么……”
“校长，我们大三可能不行。”站在列清河旁边，一位同样穿着大三校服的女生开口。
“有什么不行，这可是关乎整个学校建设的大事儿，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好学生，害怕耽误学习，但是事分主次，就剩这一下午了，明天教育局领导就来了，晚上我让缺课的老师过来，给你们开小灶，绝对不会影响成绩，放心吧。”明明是叙述命令的口气，却说的像是恩赐一样。
“那我们下午上课晚上写稿，不也是一样的吗？”高三女孩杠上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现在写，还能留时间背稿，还会有老师能给你们建议，行了，别犟了，听我的，校长还能害你们不成。”
最终，六个人在残暴资本主义的威逼利诱下，拿着稿纸，揣着笔，进了校长室旁的一间空教室。
索性，六个二中佼佼者，除了杨柳自己，竟然发现两个人都认识。
教导处里听到过两个女老师含沙射影，知晓莫寒朝是理科第一名，没成想，列清河也是称霸高三理科。
也不知道是什么命，识人不多，却各个都是大佬。
然而此刻，刚刚在校长办公室遇到熟人的一丢丢惊喜，销声匿迹，被支配的感觉充斥着整个教室，除了莫寒朝，其他五个人，满脸写着:我不高兴。
“杨柳，给你糖。”诺大的教室，几个人分散开来，莫寒朝在杨柳落座后，屁颠屁颠的坐到了她左边，从兜里掏出一把彩纸包的果味糖。
杨柳缓和了脸色:“你喜欢吃糖？”
“不啊。”
“那……这么多糖？”
“给你准备的。”胳膊肘驻在桌子上，下巴磕上手掌，微侧头，星星眼亮晶晶的盯着杨柳。
“是么，不是哪个小姑娘送的？”杨柳总忍不住调戏人畜无害时候的莫寒朝。
“绝对不是，别人的东西，凭什么放在我兜里，还是给你的？”
“哦，这样啊，看来是真的有人送咯～”
“我没有，我都不要，我……”下巴从手掌处移开，没了方才的惬意，正色看着杨柳，很是认真的小模样。
“诶，怎么还驴了？逗你玩呢。”
拍拍头，以示安慰。
“啧，你和你姐真的是一模一样。”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列清河，在看到拍脑袋这个动作，情不自禁的在二人后排开口。
“什么？”意识到他口中的那个人是简宁，杨柳不解的问。
“摸头发啊，男不摸头，女不摸……咳，不知道吗？”避开敏感词汇，列清河检点的咳嗽一声。
“关你屁事，你tm谁啊？”
明明刚顺过毛，身边的小兽又炸毛了。
“诶呀，这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和杨柳以后很有可能沾亲带故。”挑衅的看着莫寒朝，列清河缓缓开口，因着炸毛小兽出口不善，有意逗弄他:“不是可能，是一定的，我还了解她的家人也喜欢摸别人脑袋，我可是，深有体会啊，小、弟、弟……”
这一方老神在在，前一排的莫寒朝果然更生气了。
但不用他开口，杨柳听不惯列清河欺负人一样，和莫寒朝那么说话，带着护短的嫌疑，保护只在自己面前“人畜无害”的炸毛小兽，语气登时不善:“简宁不是我姐，只是暂时监护人而已。”
“一样，反正你也要叫她一声姐，就冲这点，杨柳，咱俩的关系就撇不清。”
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别说莫寒朝，若不是杨柳周六看出他对自己，或者对女生可能都不感兴趣，都要怀疑这人性骚扰了。
懒得搭理他，杨柳心想，传言实在一点都不能信，不仅是对莫寒朝的定义不准确，对列清河的也全然不搭边，这人真贱。
心中OS不停，没设防，被莫寒朝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
下一秒，可就不止“一跳”了，杨柳的魂都差点被惊出九天外。
莫寒朝单手撂起身旁的椅子，一言不合就是干，眼看着就要甩向身后的列清河了，杨柳连忙站起身，摁住了莫寒朝还未使力的胳膊。
尴尬来的就是这么突然，空教室中的六个人，神色各异，两个高一看到前排三人的动向脸色都变了，和曲校长呛声的高三女生依旧满脸不高兴，眼皮抬了一下，继续握笔，飞速写着手中的演讲稿，差点被开瓢的列清河则是满脸戏谑。
剩下的二人，在良久的对视中，杨柳缓慢沉重的对莫寒朝摇了摇头。
听话放下椅子的莫寒朝，乖乖立定。
噗嗤一声，列清河笑出了声，没想到眼前二人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真的生动诙谐的一场默剧。
“走。”这人是真的贱，杨柳不敢再让莫寒朝待在他前面，不然一时没管住，触发薛毅所说的“爸爸”技能，那就又要教导处见了。
杨柳揣好桌上的糖，拿着二人的纸笔，攥住莫寒朝的手腕，尽可能远离列清河的，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坐下吧。”纸笔安置好，杨柳有些疑惑的看着还站在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莫寒朝。
遵从指令，落座。
杨柳稍稍用力，轻车熟路的拍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怎么了？差点打人的不是你吗，现在怎么一副被打了的模样？”
“你……”
“说！”
“你害怕吗？”
“没有。”已经习惯了莫寒朝没头没脑的提问。
“都给你。”校服兜里的糖，全被倒上桌面。
“……”杨柳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也不晓得他怎么会突然局促讨好，只觉得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儿，做什么都那么可爱。
三分钟的演讲稿，两千字绝对只多不少，保质保量，两节课差不多就写完了。
但六个人磨磨唧唧，一直到晚饭的时间，才赶制完毕。
缘由无他，几位语文老师鸡蛋里挑骨头，怎么样都不满意，修修改改，没个完了，得到上级批准，更是理直气壮的压榨学生的学习时间。
怀揣的好像不是演讲稿，而是雨果奖的候选作，一行人从来没在两千字上花这么多时间。
也不知道对于大家的演讲稿，处处不满意的语文老师们，到底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反正是没食了，八成是饿了，其中一位，看了眼黑板上方挂着的钟，之后，装模作样的道:“差不多了，几位同学文采没的说，稿子主题也没问题，绝对吸睛，老师也就给你们点建议，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能踩出阳关道，这阳关道我们大家可是都一起踩出来了，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回去把稿子背熟，明天代表咱们学校，一定争光，也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了，快去食堂吃顿饭，晚自习开堂时间是肯定赶不上了，老师给你们放假，想吃多久吃多久，回班班主任要是敢说你们，让他来找我，可不能委屈了几位大功臣啊……”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得了特赦令，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杨柳看大三的抬杠小学姐，依旧一副讨债脸。
“老师，我下午缺的课，今晚什么时候补？”讨债脸开口道。
“补课？补什么课？”
“校长说，晚上让各科老师把我们下午缺的课都补回来的。”语气有些冲，显然是感觉资本主义要赖账。
“是么？那你去找曲校长吧，他有安排应该，但是老师还是得提醒你啊，明天教育局领导就来了，你这个稿都是要当着全校师生和客人的面背讲的，什么学习也没有这个重要……”
“我知道，谢谢老师。”
没等那位老师说完话，讨债脸鞠了一躬，摔门走出教室，怕是真的去找曲校长了。
“杨柳，想吃什么？”出了门，雨果奖候选作家立时各奔东西，莫寒朝在官方提供的一下午相处时光中，相当愉快。
却见和自己齐头并进的女孩儿，看向别处，像是没听到自己说话。
“柏溪？”目光所归处，列清河身旁一身天蓝色校服，手里还提着盒饭。
“柏溪啊……名字还挺好听的。”
莫寒朝哪里看得出其他意味，见杨柳眼里口中都不是自己，还眉眼带笑的，连忙掏兜，摸了一手空，才想起糖已经全给了眼前人。
杨柳对柏溪还蛮感兴趣:“柏溪……你熟吗？”
“不熟。”没有糖的莫寒朝，没了筹码就没了底气，还没想好该怎么吸引杨柳的注意。
“你们不是一起放孔明灯来着吗？”
“意外……杨柳，我饿了。”
终于收回目光，冲他点头:“好，我们去吃饭。”
一路上，杨柳终于发现了莫寒朝的不对劲，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反正话比以往少许多，便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了他，踌躇片刻，试探的问：“是因为列清河吗？”
刚才自己从教室里出来，又看到了周六和列清河在一起的软糯‘小天使’，一看就是给列清河送饭的，也不知等了多久，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忘记了下午差点抡起椅子，准备给列清河开瓢的莫寒朝。
追根溯源，杨柳猜想莫寒朝差不多因为这事儿，在闹别扭。
“什么？”莫寒朝现在不高兴，很没头脑，推理不出杨柳话里的意思。
“不高兴是因为我刚才看列清河，没理你，对吗？”
“不是，是……不是他。”
是也不是，杨柳的话对了一半，莫寒朝想问柏溪的事情，又不好开口。
不等他开口，思忖一阵，杨柳自己猜:“不是他，那……是小天使？”
肉眼可见，莫寒朝的脸在那听到那三个字，瞬间垮了下来。
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杨柳继续问:“真的啊，你们两个是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那是谁？”
“嗯？”
“小天使。”这三个字从自己嘴里咬牙切齿的说出来，总觉得有一些诡谲，莫寒朝不禁皱眉。
“柏溪啊，就列清河旁边的那个……”
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柳看到他皱眉，有点紧张，感觉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是叫柏溪，不是小天使。”
“……”
所以呢？
杨柳想问，不敢。
看杨柳咬着下嘴唇，受委屈了一样，不敢置喙，莫寒朝停下步伐，身侧的拳头一点点握紧，发白，关节处的青筋都被挤了出来，最后，狠狠咬住自己舌头，手下松了力。
“对不起。”
剧情的起承转合总是让人意外，杨柳抬头，看向驻足的少年。
少年的星星眼在天色微暗的月色里，锁住一漾春水般，星河流转的注视着她，没那么乖巧，却很温柔。
“对不起。”没等到她的回答，莫寒朝又开口重复。
晚自习的铃声彼时敲响，围绕着寂静无声的二人，更显校园的空荡。
小心翼翼的两个人，一个等着被原谅，一个又不知道对方做错了什么。
最后，细白的手拨弄了几下手感极好的软发:“乖。”
莫寒朝稍低头，生怕惊动了垂怜发梢的手。
“饿……”奶狗属性归位。
杨柳睨了他一眼，心无芥蒂的笑出了声:“先吃块糖，解几分钟的饿，就到食堂了。”
听话，剥开杨柳方才递来的糖，混着舌尖撕咬的伤口，渗出来的腥味儿，一齐入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