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心知，莫寒朝就是被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可偏偏看到他闹别扭的小模样，还觉得蛮可爱的，纵容之下就又是纵容，因而杨柳对他，总是嘴上不饶人，却往往口嫌体正直。
小天使的事情，杨柳道了歉，说到底，无缘无故的让人家被针对总归不好，索性柏溪也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这事却没个完了，莫寒朝压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问两个人是怎么有的过节，他死鸭子嘴硬，非是不说。
一撂再撂，杨柳也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最是一年春好处，微风夹杂着太阳离子带来的温度，扶绿了柳枝，温化了桃花，枯木又逢春。
四月初的这一日，彭多多又不知从哪里接来的传单，沸沸扬扬，全班人手一份。
“桃花谷？”杨柳念出传单上的大主题。
“是啊。”彭多多蹦蹦跳跳窜天猴一样，浪了一圈，来到讲台上，拧开杨柳书桌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喝完，才解释:“这个桃花谷，其实是我叔叔家的，正逢四月，我叔叔就想用这开满桃花的一处，做旅游景点，多少也能挣些钱。”
“这都得有一座山头了吧……”杨柳挑眉又看了眼传单上的图片。
“嗯呢。”彭多多点头，又道:“我太爷爷以前是个地主，死后也就剩个山头，就传给我叔叔家。”
“那得挣不少钱吧，旅游景点会比种瓜卖枣合算？”杨柳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时代在变化，现在做什么都不靠谱，要是老天爷不赏脸，漫山遍野的果子，都得低价售卖，我叔叔去年就赔了钱，今年才想出这么一招。”彭多多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子，最后停在杨柳脸上:“但是我觉得，单纯发传单的话，宣传效果不佳……”
“那你有办法？”杨柳问。
彭多多嘿嘿一笑，道:“你觉得某宝上的衣服，为什么有的买的好，有的都零付款？”
杨柳不回应，等着她的下文。
彭多多手心叠手背，两手一拍，接着说:“因为买家秀啊，长得再丑的裙子，只要是有个好的model，还怕卖不出去？”
“所以呢？”隐约意识到她想干什么了，杨柳挑眉。
“所以……”彭多多食指相戳，虚心的看着杨柳:“这周末咱们就去照两张宣传照，发在学校论坛上，到那时，桃园的生意，肯定络绎不绝！”
杨柳嗤笑，心知彭多多的脑回路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问道:“彭多多同学，您老爱记不记得下周一咱们就要月考了？”
“这你就说到点上了！”彭多多打了一个响指，嘴角上扬，说道:“沐浴着鸟语花香的复习氛围，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杨柳怔愣，有些动容。
彭多多见这事儿有门儿，添油加醋的说:“再叫上莫寒朝他们几个，往山上的秋千一坐，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你难道就不心生向往？”
“诶呀，去嘛去嘛～”彭多多摆着头，做花苞状，冲她撒娇。
“行吧。”杨柳笑应。
周六，彭多多当真叫上轰趴八人，背着包，拿了几本书，来到了桃花谷。
刚走到山脚下，就被漫山的春色迷花了眼，白粉相间，香气袭人，伴着阵阵的微风，荡着人醉进了温柔乡里，不知归途。
“山腰处有座小屋，为了便于我叔看山留宿用的，正好给咱们学习了。”彭多多蹦跳着回头，辗转于万花缭绕处，张扬的短发，伴着暖阳，随意飘散。
岌子单脱下外搭的毛呢，面上挥了两下手，状似炎热的吐槽:“这天真是暖的快，我刚在网上买了好几件风衣，现在可好，都不用穿了，外套都多余。”
“傻逼，出门前不知道查查天气预报吗？”聂佳也随之退掉了薄外套，漏出了内里的小白体恤。
“真狗。”岌子单翻了个大白眼。
莫寒朝顿了脚步，抬头看了眼明媚到晃眼的太阳，抬手，抻着杨柳的衣领，问:“热吗？”
后勃颈处有动静，杨柳也顿下脚，眯起眼睛，惬意的感受着舒适的空气，真正体会一般，良久才道:“刚好。”
尾音未落，嘴里蓦然闯进一块硬粒，思维还未做反应，舌尖上伴着花香的甜味儿，弥漫开来。
莫寒朝眨巴着发亮的双眼，手还停留在杨柳的下巴处，没有收回，偏头微笑:“好吃吗？”
舌尖不直觉裹着微化的糖果，这口腔里，打了个转，香甜更甚，杨柳才抬眼看着暖阳洒满一脸的少年，掉头:“甜。”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远处，似是无意看到这一幕的薛艾宁匆忙别过脸，抬头闭上眼，感受着当下美好的环境。
不多时，又睁开了眼刚好对上挂在天空的一轮金光，闪的眼疼心发慌，直刺的眼眶泛起水渍。
看着她这副模样，薛毅皱眉，张了张嘴，又看向那一对神仙眷侣，终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到达了半山腰的小屋里，众人合力擦净搬出了放置在房间拐角处的木桌，是张周径不小的圆桌，八个人绝对够坐。
时值中午，日头高挂，几个人带了几包零食放在桌上，鲜有几包开封，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温度本来就容易犯困，彭多多在做了不到半张选择题的数学卷后，忍无可忍，拉着肖齐，四下转悠醒神了。
杨柳也困，尤其是在太阳底下，烤的人像在被窝里一样，眼皮无意识得就合上。
死掐了一下大腿，杨柳摇了摇脑袋，转过头，试图以这满眼的春色消解一下困意，目光却将身旁的白衣少年，抓了个正着。
莫寒朝今天穿的依旧是件卫衣，白色的，可谓是铁打的颜色，铁打的卫衣，杨柳印象里，除了校服，他的衣服总是白色的。
再往上看那张脸，坚毅挺拔的鼻梁，瘦削的额骨，和正被照耀着泛着金光的碎发，细长的眼毛，如今微微抽动，盯着桌上的卷纸，骨节分明的手，不停的写着，画着。
感受到被人注视，莫寒朝抬头，便撞进了一双些许怔愣的眼瞳，像是没看到自己抬头，发呆一样，盯着自己，莫寒朝挑眉。
“姐姐这么喜欢我？”莫寒朝玩味的开口，恶意调侃，嘴角弯起痞帅的弧度:“都看直了……”
不知道是被晒蒙了，还是真的看痴傻了，杨柳懒得和他玩旁个坏心思，慵懒的气氛中，只余一声:“嗯。”
没聊到她会回答的这样直白，莫寒朝也愣了一下，随后眼睛逐渐有了弧度，站起身来，走到杨柳身边，二话不说拽她起来，搭住她的肩膀，怕她倒下一样。
杨柳被突然的大力抓起，慌了脚步，依着肩膀处的着力，才稳住，清醒了几分，立时瞪了眼莫寒朝。
眼眸里不似责难，尽是嗔怪。
“走走，困了。”说着，莫寒朝不再多言，搂着杨柳，也离开了座。
满山绯色下，桌上的情侣，统统走了个干净，剩下的四人，心思也不在学习上，气氛早早偏离了路线，岌子单在桌下踢了聂佳一脚，可聂佳依旧执拗的待在原地，时不时瞟两眼薛毅。
薛毅更是百无聊赖，年级垫底习惯了，也从来不觉得学习是一件正常学生该做的事情。
胳膊被拍了一下，薛毅疑惑回头，边听薛艾宁说:“想玩手机找个树根玩，眼睛不想要了？”
“那走，咱俩一起去。”薛毅起身伸了个懒腰，禁闭了下胀痛的眼睛，后有睁开。
薛艾宁转了下手里的圆珠笔，拒绝道:“自己去，我要学……”
还未说完，便被自己坑爹的哥，耗着衣领，差点整个人后仰，摔到地上，薛艾宁一惊，连声咒骂，亏得脚快，稳住了身形。
“你又学不进去，装什么大尾巴狼。”薛毅面上不见愧疚，反而加倍吐槽，又伸出手，大力将她拽离了椅子，边走边说:“走，陪哥玩会儿。”
薛艾宁满嘴骂骂咧咧，跟着薛毅走到了稍远的桃树底下，渐次蹲下。
“别看了，祖宗，都那么远了。”岌子单看着目光专注的忠犬聂佳，恨铁不成钢。
“你说……”聂佳也被晒得恍惚，随是穿了短袖，但皮肤在暖阳的沐浴下，也思绪恍然，状似迷茫的问岌子单:“如果没有之前的事儿，我和薛毅有没有可能？”
岌子单默然，看了远处时不时动手打闹的兄妹，又回眸看着满眼痴迷的聂佳，叹气道:“有可能……又怎么样，他不也不是你和我说的那个薛毅，你爱的，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人。”
“不是吗？”听闻此言，聂佳收回目光，迷惑的看着被日光照耀发光的桌面，喃喃自语，却不知是在问谁。
问岌子单，问自己，或者问曾经的自己。
心知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岌子单还是否定:“不是。”
聂佳终于转身，看向岌子单，眼里逐渐清明，明镜一样，嘴上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可我喜欢的不就是他吗？他好也是他，不好也是他。”
“不是。”岌子单摇头，狠心再次否定，咽了口唾沫，胸腔气闷的很，接着说:“你喜欢的不该是他，你喜欢的是那个在晦暗岁月里，带给你的光。”
两厢无言，良久，岌子单，先转开视线，眯起眼睛，猫一样，眼底却尽是刀剐般的伤痛:“没有他，你也能度过那些难捱的日子。”
两个人，俱是魔怔。
花香甜甜的钻入鼻腔，一直闻着，甜的发腻，岌子单很早就不喜欢这种香甜气息了，终于打着哈哈:“五十步笑百步，我能给你什么意见，不过，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你想喜欢薛毅，就喜欢着吧，万一我们不一样呢？”
“傻逼。”聂佳瞅了她一眼。
“你才傻。”日常顶嘴。
都是傻姑娘。
两个人终究起身，离开了坐席，原木桌上，除了几袋为开包的零食，在自然的温度下，加热升温，逐渐软化，还有几张横七竖八的试卷，被微风吹动，卷着几杆笔，在桌上四处横穿。
“你是不是还喜欢莫寒朝？”掐灭了手中的烟蒂，薛毅拿石子刨了个坑，将那点烟头给埋了，终于视线中不见人影，叹了口气，问薛艾宁。
毫无征兆的发问，薛艾宁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后发觉实在心虚，停下动作，故作淡定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不了解你？”
“我……没有。”
薛毅轻笑，摇头。
薛艾宁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又道:“毕竟，那么好的人。”
薛毅发笑，看着身旁的妹妹，道:“难怪，人都说，年少时不好遇到不好遇到光芒万丈的人。”
“遇到了？”
“误终生。”
初春的时节，伴着青春的气息，在满是桃花的山靡，洋溢着爱慕与哀愁，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将浪漫和失意表达的干净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