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石化在原地。
见她没反应，也不回应自己，莫寒朝迈开笔直的大长腿，又走近了几步，又问：“是要带我去接姐姐吗？”
主谓宾分配的明明白白，俨然是给自己找好了任务的，却还要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杨柳捶胸顿足，心想：我能说没有吗？可看到男孩睡眼朦胧，满脸希冀的模样，无力的挣扎道：“你……想去吗？”
“想去。”回答得干净利落。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杨柳吓唬人一样，脱口而出一句：“她很凶的。”
“没关系，我保护你！”看她拱起鼻子，恐吓人的小模样，莫寒朝好笑，看来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好吧。
简宁办起事来倒不像她说话一样，还是挺雷厉风行的，不多时，便把航班号码，时间，还有单向出口，出租车最好的停靠位置，一一发了过来。
九点十五杨佳就落地了，估摸着时间，从别墅区到D城西区的机场，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折合一下时间，还能出门吃顿早饭，不过，若想不赶时间，现在差不多就该走了。
“他们几个人呢？”杨柳问。
走之前怎么也该和大家伙儿说一声，昨天晚上或许是心思太过繁乱了，自顾自的就和莫寒朝上了楼，现在想来，就算别人不觉得有什么，杨柳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失礼的。
甫一出门就听到了杨柳的笑声，莫寒朝并不在乎其他人的行踪，如实回答:“没看到。”
杨柳颔首，翘起脚，向楼下看了一眼，小声唤了两句‘多多’，并无人回应，试探着去了二楼除了投影室的另一间KTV。
开门，映入眼帘的像是大战之后的抛尸现场，几个女生横七竖八的歪扭在沙发上，睡相极其不雅，其中彭多多更甚，直接从头到脚来了个大劈叉，怀里抱着一条腿，另一只在自然踹在它本来该在的位置，倔强的撇着外八字儿，这都能睡着，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肖齐和薛毅直接睡到了地上，呈婴儿状，看着可怜至极，像两个被欺凌侮辱，丢到路边的小厮，音响里早已没了声音，疯的尽兴，都在睡觉。
正当杨柳考虑是不是要关门，留张便条时，聂佳动了动，仿佛朦胧中感受到门口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刚从睡梦中醒来，昨晚玩得太疯了，凌晨才在逐渐混沌的氛围中昏昏欲睡，整个脑仁儿都是疼的，聂佳现在看门口的两个人都重影。
见唯一辗转醒来的人，冲着自己狂眨眼，杨柳帮了她一把，率先道清来人，伸出左手挥了两下:“嗨，早上好。”
扯着嘶哑的嗓子，像是重金属磨合的低吼，聂佳端着依旧不雅的睡相:“早上好。”
这声音一出，聂佳清醒了一半，恍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各种状态有多魔性，连忙将压在自己身上，岌子单的手和彭多多外八字的脚，一齐大力丢开。
感受到外力，岌子单哼唧两声换了个姿势，而彭多多完全跟个死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在沙发上竖着她外八字的腿。
聂佳抛开了束缚，也不管自己的双脚能不能hold住一晚上扭成了麻花一样的老胳膊老腿，‘咔咯’一声，扭了腰。
见她利落的一顿，上手扶住了腰，杨柳了然，忍着笑，即刻从门口快走到了她面前掺住她。
已经彻底疼清醒了的聂佳，颤抖的小声对杨柳说：“出……去说……”
搀扶着行动不便的聂佳，二人亦步亦趋的走出了KTV。
聂佳尝试着在杨柳的帮助下慢慢直起腰来，眼神无意之间扫到走廊墙壁上的电子钟:“我靠，七点了？”
听她惊讶的语气，不似是被人吵醒的不满，倒像是觉得时间过晚的嗔怪。
“嗯，你有事吗？”杨柳问道。
“昂，昨晚买的菜都没做，扔了怪可惜的，夜宵是不可能了，我想给他们做顿早饭。”
看着聂佳极其费力的挺直腰身，扭动脊梁，偶尔都会发出‘咔啦’的声音，杨柳挑眉:“要不算了吧，我和莫寒朝正好要出门吃早饭，时间应该还可以，给你们带一份回来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得做……诶呦喂！”聂佳听到她的提议，一下子急了，忘了自己刚刚闪了腰，忙争辩，腹部用力，又扭一下。
看她这副模样，杨柳不解:“慢点，别又闪了，你腰现在这样……”行吗？
“行！我行！买那老些菜呢，也不能浪费了啊，况且……”
况且，这是第一次可以明目张胆的给薛毅做吃的，起码这次，不用担心他会回避自己。
常言道，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这都是机会。
见她坚持，杨柳尊重她的决定，不再劝说，向聂佳道清了不得不走的原因，并在八人微信群里，致以歉意，便带着莫寒朝离开了。
走时，杨柳看聂佳十分吃力的进入厨房，还是十分不放心，奈何那眼中只有情郎的人，铁了心的要彰显自己的精湛厨艺，打定主意，要做一顿饕餮大餐给自己的心上人，好说歹说都没用，只能嘱咐她当心。
不理会他人他事，眼里只有杨柳的莫寒朝，在终于回到了二人世界相处模式的舒适区之后，缓步凑到杨柳面前:“早上想吃什么？”
“饿了？”
乖乖点头。
“那……豆浆？”
点头。
“或者面包？”
点头。
“雪糕也行。”杨柳见他这么乖，有意逗他。
还是点头。
太乖巧了，问他什么就答应什么，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杨柳的纠结和不安，总是被他的奉命唯谨，轻而易举的击垮四散，失了方向。
星星眼一眨一眨，像只猫咪，等人投食。
这场际遇，到底是劫还是报……
“莫寒朝，我尝试相信你，好不好？”明明是问自己的，却非要面前人的肯定。
心里话却被自己道破，杨柳茫然，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着她自己把自己问愣了，莫寒朝收放自如的收起一派专对杨柳的洋装模样，一派正色，从并排而立，侧身半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站在她面前，良久也不说话，接受着她茫然的审视。
没有等到支持自己的力量，杨柳莞尔，本该是这样的，自己的问题，又要抛给谁呢？
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杨柳示意:“走吧。”
莫寒朝不动弹，不让步。
正疑惑，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时，双肩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板正，莫寒朝低俯上身，一百八多的大个子，极尽可能地压低姿态，和她平视，郑重其事的开口:“杨柳，别再为这种事纠结了，也不要逼着自己尝试任何使你惧怕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推开我，我会自己走向你，以你可以自然接受的方式，潜移默化的进入你的生活，安营扎寨，再也不离开。”
游戏中无意说出的话，一语成谶，杨柳抿唇:“我什么都不用做？”
“是，什么都不要做，看着我付出就可以。”
“莫寒朝，不行。”杨柳目光遂然肃立，皱眉:“我做不到看着你，拿对我的喜欢这样作践自己，这不公平……”
感受到她隐约的怒意，莫寒朝有些慌张，攥紧放在她肩头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她皱起的眉心，仿佛这样就能平息杨柳的怨怼，接着解释道:“杨柳，听我说，没有不公平，我说了，一切的前提就是你没有推开我，你没有不要我，只要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我做什么，都不算是活该，我不是在作践自己……杨柳，我甘之若饴。”
额头上凉凉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四溢的抵在自己的皮肤上，对此，杨柳并不抵触，甚至心跳的厉害，尤其是带着清香的温热，呼喘在自己的鼻尖脸颊，滚烫在眼角眉梢。
甘之若饴……
用在现下的杨柳身上吻合的很。
只片刻，杨柳彻底被攻陷，想着就放任自己奋不顾身一把吧。
莫寒朝，这么好的人啊。
额间的碰触，细微的动了两下，杨柳在点头。
反应过来的莫寒朝，喜不自胜，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认真感受着被心爱之人赐予的美好。
其实还是自私，明明昨天晚上还答应她，什么关系都随她，今早却在她的一句自问中，变了风向，想迫切的抓住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希望，将她占为己有。
幸好，她没有推开他。
花朝露水，三月柳绿，少年珍爱的捧着心爱女孩儿娇美的脸庞，失而复得的勾唇浅笑。
之前满打满算，充足的两小时，却在二人找早餐店的功夫，浪费的彻底，起先是杨柳高估了轰趴馆这片区域的市场价值，由于是晚上赶到的轰趴馆，没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外加没有注意到周围店面装潢，今晨一看，当真是门庭罗雀，别说吃饭，出租车都难打。
莫寒朝兜里的糖，又是已经都给了杨柳，连充饥的水分，都没有办法给她，实在后悔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应该在别墅拿两包零食的，刚刚台球桌上还有好多。
“这可怎么办？你要不忍一下，我们坐四十分钟的车去机场，那里肯定卖吃的。”杨柳还惦记着刚才卖萌喊‘饿’的莫寒朝。
只能这么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面摊都没有，要去昨晚的超市，还得二十多分钟的脚程。
杨柳没表现出来，但从她刚才通话时要接机的坚决，也能看出，是很着急见到那个姐姐的，磨磨唧唧从轰趴别墅走到现在，也过了八点，莫寒朝实际上也不饿，只是想让杨柳多在意自己而已，听她提议，立马应允。
时值清晨，且是人烟稀少的地段，二人坐上公交车已经是八点二十了，杨柳心下有些迫切又兴奋，没想到去接杨佳，自己竟然会这样紧张。
纵使心情愉悦，可好景不长，胃里空荡荡的，早上没吃东西，就上了出租车，没到十分钟，杨柳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莫寒朝十分敏感，发现自己撒娇卖萌，竟然也有对杨柳不好用的时候，察觉出她脸色不对，并且话少的可怜，只一个人倚在玻璃窗上，眼眸轻阖，手指还不安分的抠搜着，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小朋友，贴在窗户开关的小粘贴。
“晕车了？”莫寒朝凑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
晕车的坏习惯，也不只是哪里来的，绝非遗传，杨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晕车的痛苦，是何晓带走自己的那天，漫长的车程太过难捱，一时没忍住，杨柳吐到了何晓车上，给何晓嫌弃的，拽着她的头发，拎下车，踹了好几脚，之后的车程，也没忌讳，何晓一旦发觉她不对劲，就让她下车吐个痛快，然后继续赶路，周而复始，吐不出也让她扣，直到虚弱的，连胆汁都败干净为止。
以后的日子里，杨柳只要不舒服，或者不开心，就不爱说话，那是童年种在心里，打心底的畏惧。
“靠着我，会好些。”
杨柳摆手拒绝，还是准备一个人消受这阵不舒服。
见她不睁眼，莫寒朝有些失望，坐正了身体，目光却像是长在她身上。
“卧槽！”莫寒朝连忙伸手护住扶住了杨柳的胳膊，但还是听到杨柳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玻璃上的声音，登时气急:“你tm不会开车啊！”
司机是个老实人，看到过道的小狗从自己车前窜过，条件反射的将刹车踩到了底，保护了小生命，却惹恼了身后的大佛。
杨柳忍着脑仁的剧痛，睁眼瞟见还未走远的一小只，心中了然，安抚莫寒朝:“没事。”
又和司机师傅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他脾气就是这样，一点就着，您别建议。”
“没事，没事，是我的错，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吓着你了。”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莫寒朝眼神阴戾，抬手却十分轻柔的揉了揉杨柳刚才撞到的脑袋。
杨柳拿胳膊肘怼了下他的肋骨，力道不重，示意他住嘴。
素来听话，莫寒朝还是生气，心想刚才那声，一定撞得不轻，但不再咄咄逼人，揉杨柳脑袋的那只手，却是不由分说的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