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夕阳余晖落进内室。
床榻凌乱中，女娘抱着被衾伏在玉枕上掉泪，香肩半露，连衣裳也无。
一旁的郎君早已衣衫齐整，端坐在榻边，拿帕子给她抹泪。
“可是伤着了？我瞧瞧？”
他说着，手便欲掀开被衾。
云乔吓了一跳，猛地拍了下他手。
红着眼睛瞪他。
萧璟瞧着眼热，心头一阵痒，抱了人在怀中，低首亲了亲她眼帘。
“好好好，不瞧不瞧。
怪我，怪我孟浪，往后再不回了。”
他说着哄人的话，
云乔忍着身子的不适，低首不语。
萧璟唤嬷嬷入内，
嬷嬷进门伺候云乔梳洗，云乔沐浴净身后坐在妆台前，瞧着镜子里嬷嬷给她梳的发髻，微愣了下。
这不是妇人发髻。
而是未嫁女娘的模样。
“为何如此梳发？”
“姑娘此番入京，主子交代过，只当姑娘是未嫁女。”
云乔摸了摸鬓边发钗，目光微暗。
未嫁女……
原是如此。
好些年了，她自己都有些忘了她出嫁前是何模样。
云乔静静打量着自己，几瞬后，轻声道：“嬷嬷，劳烦给我熬一碗避子汤。”
这两日嬷嬷忙着安排回京之事，倒把避子汤忘了。
昨日今日两回，萧璟都未作防范。
云乔原本等着嬷嬷按着萧璟的吩咐，如常给她送养身汤。
没成想，昨日今日，嬷嬷都忘了这茬，她只能自己开口了。
嬷嬷没料到她自个儿张口，面色微有些尴尬。
不过主子早交代过给她用避子汤的，嬷嬷便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下来后，当即就下去准备。
萧璟也从净室走出，换了身月白色衣衫，闲闲坐在一旁木凳上，拿了卷书瞧，偶尔抬眼，看一眼铜镜前梳妆的云乔。
没多久，嬷嬷端着汤药送了来。
“姑娘，药来了。”
嬷嬷将托盘放在妆台一侧，萧璟视线跟着落下。
微蹙了下眉，问：“什么药？”
云乔没说话，碰了碰药碗边沿，试着汤药的温度可否入口。
嬷嬷看了眼云乔，如实道：“回主子，是避子的药。”
萧璟这才想到自己从前交代过嬷嬷给云乔用避子的汤药。
他视线落在云乔捏着药碗的葱白手指，略思量了番，启唇道：“撤下去，以后不必用这药。”
不用了？
这是要让云姑娘生育皇嗣的意思吗？
嬷嬷目露惊色，一时不敢揣测萧璟心思。
萧璟从前初初吩咐嬷嬷让云乔用避子药时，他对她只是一时兴起，尚未确定日后如何安排她。
而她又是沈家妇。
既是旁人妇，自然不能怀他的孩子。
若是那时意外有了孩子，她未曾和离，即便他知晓沈砚身子已废不能碰她，孩子的身世也会蒙尘。
皇室血脉，容不得丝毫瑕疵，若是女娃娃还好，倘使是个男嗣，徒添麻烦。
倒不如干脆谨慎避子，免得生事。
故而，萧璟交代了嬷嬷暗中给云乔避子。
如今她已然和离，不日便将随他归京。
避子药，可有可无。
左右她奶水未断，此时有孕的几率极小。
退一步讲，即便当真怀了，也不算多要紧。
左右她和沈砚已经和离，真有了，生下就是。
东宫多年无人，他膝下也无子嗣。
她若真能诞下他头一个子嗣，往后进了东宫，也能多些体面。
萧璟自以为是为云乔考量，开口让嬷嬷停了避子之事。
却未曾有一句，问过云乔自己意愿。
嬷嬷正惊着，萧璟淡扫了眼，又道：“听不明白？把药撤下去。”
话音落地，嬷嬷不敢耽搁，忙上前去预备撤下汤药。
哪曾想，云乔却垂手按住药碗，也拦下了嬷嬷想要撤下汤药的动作。
内室静了下来，云乔抿唇，一手握着药碗，抬眸看向萧璟。
“郎君，我不愿有孕。”
她说得直白，萧璟面色微沉。
“为何？”
云乔垂首，苦笑了声。
话音轻缓，却带着无尽温柔，回他道：“我已有一女，此生只愿做她一人的母亲，不想再要旁的孩子，也没有更多的心思，能分给旁人。”
女子话音温柔，提及她女儿时，眉眼盈着柔情爱怜。
萧璟瞧着她，面色却冷沉。
他想起从前佛寺遇见，她因沈家逼迫，为求男嗣，在佛寺敬香祈福之事，嗤笑了声。
话音带着冷意道：“是吗？”
是不想再要一个旁的孩子，还是，不想给他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