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丞上前一步，手上捧着一封折子，“陛下，宸国公一案已经查实，臣国公贪墨军饷，实为挪用。”
他将当初的情况娓娓道来。
“当初抚恤金被劫，迟迟没有回响，宸国公怜悯阵亡将士们的家眷辛苦，这才暂时挪用了军饷，作为抚恤金下发。”
“事后宸国公自行筹措了银两，将挪用的军饷补上了，前后不过错开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要以此时定姜焚的罪，也足够了。
但他并非贪墨军饷，而是挪用，还是事出有因，为阵亡将士出头，实在情有可原。
况且最后他还自掏腰包，补上了那二十万两。
要是再因为这件事情而惩治姜焚，只怕要寒了领兵将士们的心。
贺临适时送上一卷万民书，“陛下，陇西将士得知宸国公挪用军饷之时，快马加鞭送上了万民请愿书。”
十年前的那批人，其实早就死的死，散的散，老兄弟已经没剩多少了。
现在的陇西，大多数都是新人。
而这些新人还愿意为姜焚写下万民书，足以证明姜焚有多得民心。
可也正是因为他得民心，得军心，韩青云才心生忌惮。
这陇西军的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
万民请愿书，血红的字迹，一点点展开，从他面前一直延伸到殿门口。
那么长，那么多。
他看着请愿书，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站在他面前。
不，不是站在他面前，而是护在姜焚面前。
偏偏，他不能杀姜焚。
“此事……”
他才开了个头，就被人打断了。
开口的事苏相。
他手持笏板站出来，“陛下，宸国公此举虽然情有可原，但实在不能不惩。”
“否则日后人人都要效仿，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不错，此举虽然是善举，但方式实在欠妥，此先河万万不能开啊，陛下。”
“纵算是宸国公再如何情有可原，那挪用军饷的事情也是事实，陛下明察，如此感情用事，宸国公已经不适合继续领兵了。”
说话的，大多都是文官，一个个文绉绉的，但张嘴闭嘴就是说姜焚有错。
这些八股取仕上来的人，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花的。
但索性，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苏相一边。
“效仿？你效仿一个给老子看看？”说话的是个武将，张嘴闭嘴就是老子爹的，但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显然对苏相的奏秉不满。
“那二十万两银子，可是姜公自己掏腰包出的，你们这些人，哪个能有这种破例，别说是让你们掏腰包出二十万两了，你们不往自己的腰包里塞二十万两，都算你们是清官了。”
文臣武将向来不和，这在皇帝看来，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朝堂需要平衡，素来如此。
而今，武将大多都站在姜焚一边。
眼看着文臣武将争执不休，他转头看向姜婴，“阿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姜婴上前，屈膝跪下，“臣妹与世公都是陛下的臣子，一切皆听从陛下的旨意。”
这算是是韩青云想要的结果，但又不完全是。
只是，就这样让姜婴明晃晃的说出来，他多少觉得有点难堪。
这惩罚，应该由姜婴自己说出来，之后他再顺势同意，既显得他体恤臣子，又不至于不讲情理。
可姜婴现在将球踢回他面前，他是想由自己决定，但不能他自己说。
说白了，就是要当婊子，还想立一块牌坊。
而姜婴看透了这一点，才没有主动开口。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若是让姜婴自己说惩罚，她说重了，舍不得世公受苦，若是说轻了，这些叫嚣的官员绝对不会满意。
倒不如让韩青云说，他说重了，会寒了武将的心，只能往轻了说。
皇帝嘛，金口玉言，帝王口含天堑，谁敢抗旨不尊？
韩青云的目光在朝堂上转了一圈。
却发现根本没人会顺着他的意说下去。
这满朝文武，个顶个的都有私心。
“此事，”韩青云开口询问之后，殿内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韩青云的旨意，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宸国公此举，虽为大义，情有可原，但国法难容，若是不稍加惩戒，难以服众。”
文官有些得意。
但武将也没觉得难以承受。
毕竟韩青云也说了，姜公大义，又情有可原。
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姜公的功绩，认为姜公无罪。
但律法摆在那里，若是不稍加惩戒，日后人人都以此为例，这天下迟早要乱了。
稍加惩戒也是必然的。
“就罚三年俸禄，暂且停职，留在京城吧，军权移交副将。”
韩青云这话一出，姜婴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满朝文武显然并不满意。
“陛下，这军中没有主将，只怕难以维系啊。”
“是啊，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军中也不能一日无帅，还请陛下择良将镇守陇西。”
紧接着，朝中就开始选拔良将，准备接替姜焚的位置，接手陇西军了。
不过，韩青云倒也不是蠢的，怎么能看不出来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呢。
“阿婴，你觉得如何？”
姜婴拱手，“陛下圣明，臣妹接旨，臣妹替世公谢过陛下隆恩。”
甭管别人怎么想，那军权接下来移交给谁，姜婴都并不在意。
她现在想的，不过是姜公能赶紧从牢狱中出来。
只是，姜婴才站起身，就有一个小太监仓惶跑进来，“陛下，陇西急报！”
这四个字一出，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朝堂，又躁动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李德全已经下来拿了小太监手上的急报送到韩青云受伤。
韩青云翻开急报，一目十行，而后抬头看向姜婴。
姜婴也有些着急，事关陇西，她没办法视若无睹。
对上韩青云的视线，姜婴有些诧异，但还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韩青云看着姜婴的表现，心下稍安。
他将急报扔给李德全，示意他将急报送下去，给几位重臣看看。
姜婴从苏相手中接过急报，也匆匆看过，这才明白韩青云方才那样看着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