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刑官的手指每在桌上敲一下,行刑官手上的刑杖就落在萧肆脊背上一下。
“砰”的一声,一棍子下去,就带起一片红痕,素白的中衣上,渐渐被血色染红。
他们没有留手。
是陛下安排的吗?
姜婴忍不住心惊。
这段时间,皇帝对她太纵容了,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他们这位陛下,终究还是天子。
姜婴没上前拦。
萧肆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在告诉她,不要冲动,这个时候冲上去,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会被人抓到错处。
姜婴心里疼得在滴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行刑结束。
监刑官给她安排了桌椅茶点,手边放着颇为精致的瓜果。
姜婴的手上捏着茶盏,表情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那贡茶一口都没往嘴边送,反倒是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第十八杖时,萧肆便没了动静,原本抓着长凳的手垂落下去,双眼缓缓合上。
他晕过去了。
“啪!”姜婴手上的茶盏砸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溅在她的手背上。
监刑官敲了敲桌子,“郡主,可要先替萧提督请太医?”
先请太医,若是死不了,就继续打。
若是死了,那剩下的两杖,也得打完。
陛下口含天宪,说是二十杖,就算是死了,这二十杖,也得打完。
姜婴目光微垂,“打完再请也不迟。”
“郡主深明大义,下官佩服。”他一抬手,行刑官手上的刑杖便接连落了两下,力道瞧着,倒是比先前轻了些。
姜婴便心中有数。
皇上只想让萧肆失去行动能力,没想要他的命。
那,皇上又想做什么?
姜婴来不及多想,监刑官已经站起身,朝着姜婴拱手,“陛下有旨,行刑完毕,送萧提督回府休养。”
姜婴神色一凛,这意思是,连太医都不让给瞧吗?
姜婴抬手解下腰间的令牌,是她去陇西之前,韩青云给她的。
见令牌如陛下亲临。
“劳驾,帮忙去太医院请个精通外伤的太医,到萧提督府上。”她将令牌递给监刑官。
监刑官脸色一变,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捧过令牌。
姜婴想抱萧肆离开。
可他后背都是血,白色中衣被鲜血染红大片,质量倒是好,都这样了,竟然都没有破损。
她不知道萧肆是否被伤到了筋骨,只能让人抬了担架过来,将萧肆放在担架上,让人抬出宫去,放在马车上。
姜婴带着萧肆回到提督府,后脚太医就来了,带着令牌,要还给姜婴。
姜婴便收下了。
这是韩青云的意思。
正如萧肆受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韩青云想把这令牌给她,身为臣子,她得受着这恩典。
太医诊脉施针上药,一套结束,人刚走,萧肆就醒过来了。
并未伤及筋骨,但也得好生休养。
但萧肆睁开眼睛就往起爬。
“你现在想来,我动了皇上给我的人情,就白用了。”姜婴微凉的声音从旁传来,萧肆撑在床上的手臂一软,便又趴下去了。
“阿婴?”
“我听说了。”姜婴说,“你昏迷的时候,浮白把情况和我说了。”
萧肆沉默着点点头。
姜婴又继续说:“我看过他的关系网了,父母健在,妻子貌美,儿女双全,他很爱他的家人。”
萧肆微微抬眸,不懂姜婴说这话的意思。
“意思是,他不会把这些可能会牵连爱人的东西放在家里。”姜婴的手指在另一个人名上点了点,“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竟然在外面养了个姘头,且是三个月前才养的,你说是为什么?”
萧肆目光微凝,当然叫了浮白,“去查他那姘头。”
“梨花弄六十三号。”姜婴说。
浮白看了萧肆一眼,转身走了。
次日一早,萧肆强撑着去见皇帝,丢失的东西找回来了。
皇帝很满意,但萧肆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韩青云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笑吟吟说不上是称赞还是贬,“萧爱卿果然不愧是朕的肱骨啊。”
萧肆便得跪下谢恩,一跪,后背的伤就要扯一下。
韩青云抬手虚扶了一把,“平身吧,你身上还有伤,这些日子就在府中好生休养。”
“臣得陛下信重,岂能擅离职守,陛下放心,臣这不过是小伤,不碍事,不耽误办差。”
其实是耽误的,但萧肆总想试探一二,他想看看,韩青云到底想做什么。
“这可不行。”韩青云拍拍萧肆的肩膀,“若是让人知道朕的股肱之臣带伤当差,不说天下百姓如何议论朕,便是阿婴,也定是饶不了朕的。”
韩青云笑着说,“你是没瞧见,昨日阿婴脸色铁青,连朕给她的令牌都扔回来了,朕还以为她要为了你和朕翻脸了呢。”
这是警告。
萧肆心中明了。
“陛下言重啊,阿婴向来敬重陛下,昨夜不过是担心臣,才会一时失了分寸。”萧肆说完,想转移韩青云的注意力,便又补充一句:“臣承蒙陛下赐婚,得妻如此,愿结草衔环以报答陛下大恩。”
韩青云便哈哈笑了两声,“好好好,朕等着你结草衔环,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
萧肆回府时,带了点韩青云给的赏赐。
但萧肆才刚刚回府,韩青云就进了军营,暂代九门提督之职。
浮白脸都气红了,“少爷,陛下这是何意?”
萧肆躺在床上,歪了歪脑袋,“呵呵”冷笑两声,“很难理解?”
之前他用军功换留在京城,所以陛下给了他一个九门提督的衔儿。
那时,他虽然出身陇西,但到底留在京城了,只要用得得当,和陇西牵扯不到太多。
可他请旨赐婚,他想娶姜婴。
姜婴是安阳郡主,名满天下不说,她还是陇西的人,是陇西守将宸国公的孙辈,唯一的孙辈。
萧肆娶了姜婴,就和宸国公,和陇西再也脱不开干系了。
韩青云本来就忌惮陇西,当初还在战时,就一波接一波地派人去陇西,如今战事已平,也确实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