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真心话
耐休2025-06-05 13:464,239

  倪韵川话音一落,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大伙儿心里都很清楚,景非渊管理公司没有章法,几乎全靠员工自我管理,这也导致此前丁博那种害群之马的出现,所以非策亟需一个更成熟正规的管理体系,彻底脱离草台班子的做派。

  可是,如果相应的代价是失去现有的融洽氛围,还要增加巨大的工作和心理压力,那么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

  刚才还掏心掏肺的阿青和小庞,此时也被倪韵川的一盆冷水泼醒了,瞬间意识到自己很傻很天真,怎么就被眼前这点糖衣炮弹收买了?

  客观来说,就算景非渊、张集沫与顾静丽都对施墨白赞誉有加,可在绝大多数员工眼中,她几乎就是一个陌生人,即便有些好感,但也远远没到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她身上的地步。

  豆豆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施墨白,见她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双手却在桌下控制不住地发颤。

  这种毫无预兆、甚至带有羞辱意味的公然质疑,当着自己即将长期共事的团队的面劈头盖脸地砸来,任谁都会感到异常难堪,要是心灵脆弱点的,恐怕都想掩面而逃了。

  景非渊十分气愤,刚要站起来替施墨白辩驳,却被郁杉暗暗摁住了胳膊。

  郁杉低声劝道:“现在这个局面,她必须亲自解决,你帮忙是没有用的。”

  她说完,把自己的红酒杯推到施墨白面前。

  施墨白回过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其实很清楚倪韵川为何突然发难,也明白团队此时的顾虑。作为一个新上任的管理者,出师未捷便遭遇正面挑战,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就此失信于团队,很长时间都难以挽回。

  她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倪韵川明明自己也是个投资人,却把投资人批判得一无是处,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只可惜了自己熬夜准备的发言稿,现在看来,全白写了……

  施墨白终于站起身,迎上倪韵川挑衅的目光,坦然一笑:“倪总,您这样当众挑拨我和员工的关系,不会是因为我拒了您的offer,您心怀怨念,在伺机报复吧?”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哄笑起来,方才紧绷的氛围似乎松了几分,只是心理防线仍在。

  对于一些关键问题,大家需要她做出正面回应。

  施墨白环视全场每一个人,无比真诚地说:“坦白讲,我很羡慕你们。我原本的人生计划是像你们一样,做一名纯粹的科学家,可惜亲人突然病故,家里的状况也从comfortable(舒适)变成了can’t afford a ball(球都买不起),我差点连硕士都毕不了业,也不得不放弃博士申请,最终沦落成了一名可悲的投资人。”

  大家又笑了,原本的敌意化成了几分同情和理解,认真听她继续。

  “在座的各位都学过生物,应该很清楚人体的运转机制。正常时,功能细胞各司其职,比如肝细胞代谢营养,胰岛细胞调控血糖。可一旦病毒或细菌入侵,或是人体内部出现癌变,免疫细胞就需要挺身而出,识别并消灭病原体,维护身体健康平衡。你们平时研究的免疫细胞疗法,也正是基于这个基本原理。而我……”

  施墨白顿了顿,郑重道:“我希望未来在公司扮演的角色,就是免疫细胞——在一切正常运转时,我绝不会横加干涉或打扰你们的工作节奏。可一旦危险萌芽,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消灭危机,保障公司的健康发展。这一点,我向大家做出承诺。”

  小庞脱口而出:“有道理哎,免疫系统可是很重要的,咱们公司还真缺了这个角色……”

  施墨白朝小庞点点头,接着进行说明:“未来,景总会继续全权负责研发部门的工作。而我会竭尽全力,帮非策在创业的黑暗丛林中生存下来。倪总刚才说得没错,现实是很残酷的。在公司内部,我们可以敞开心扉,可一旦出了门,外面就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或许投资人出身的我,的确和你们的思维模式不同,因为我早就见惯了尔虞我诈,但我却并不希望你们浪费精力应付这些。我想请你们相信,我会尽我所能,像免疫细胞一样保护非策的正常运转,保护你们每一个人的初心,让我们更加无惧风雨,实现我们共同的终极理想!”

  豆豆最感性,听见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论,眼眶变得湿润,第一个鼓起掌来。

  随后,掌声星星点点,很快连成一片,越来越响,久久不息。

  这一刻,大家才真正接纳了施墨白作为非策的领导者,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游戏或礼物所带来的认可,都更有分量。

  尖锐的质疑被施墨白成功化解,可倪韵川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反而继续向她施压。

  他也作势鼓了鼓掌,然后说:“施总,口才了得,真是满分答案。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我想这个疑问不仅我这个股东会有,每个员工都会非常好奇——你和景总是情侣关系,万一以后你们两人有了分歧,员工到底该听谁的?”

  小庞再次脱口而出:“有道理哎……那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施墨白微微一笑:“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管理层存在意见分歧都是常态,这与我和景总究竟是什么关系其实毫无关系。相反,如果管理层永远意见一致,才应该好好反思是否哪里出了问题,对吗?”

  景非渊适时补充:“大伙不用担心,公司未来的重大事项,施总和我都会征集大家的意见,绝不会引发「自免疾病」。”

  「自免疾病」是源于免疫系统错误攻击正常组织、造成人体损伤的一种疾病,就像是很多公司管理层爱搞内斗,反而伤害了公司的正常运营。

  这个比喻恰到好处,众人一听便懂。但倪韵川却揪着不放:“自古以来中国都是「女主内,男主外」,非策却彻底颠倒,变成了「女主外,男主内」,这合适么?”

  施墨白从容道:“倪总,您也说这是「自古以来」,也就意味着这种论调只代表过去。现代社会进化的标志之一,就是从「论性别」变成「论实力」,不是么?况且就算是全员男性的管理层,就一定能毫无分歧的正常运行么?”

  说到这时,她锐利的目光射向倪韵川:“比如,您以前投过M公司,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还闹出过两位男性高管互下杀手的恶性事件吧?”

  前阵子她在选择offer时,深入研究过倪韵川投过的所有项目。这桩骇人听闻的管理层互杀事件发生在整整二十年前,时至今日早已无人提起,她原本也只当八卦看过就算,没想到此时却成了绝佳的反击案例。

  众人瞳孔一震,倪韵川登时面色一变。

  他没料到施墨白居然做过如此深入的调研,竟能把那么古早的事情都挖了出来,让他扔出的飞镖又扎回到自己身上。

  倪韵川不愧是老江湖,旋即便恢复笑容,主动起身举杯:“施总,没把您挖来我的公司,确实很遗憾!我敬您一杯。”

  施墨白微笑,举起方才双手颤抖时用来找回勇气的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

  晚宴终于在有惊无险中顺利收场。

  饭后,大伙儿转战度假庄园自带的KTV,唱歌的唱歌,玩桌游的玩桌游,热闹极了。而施墨白和倪韵川则单独行动,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户外草坪。

  草坪中央已经摆好了两张舒适的躺椅,中间是一张圆桌,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照亮了两杯茶水上飘着的袅袅雾气。春夜上海的气候很是怡人,清风拂面,不冷不热,甚至没有蚊子。

  “还挺有情调。”倪韵川审视一番,随后放松地坐下,“施总,你借团建的名义请我过来,还特意选在这么偏远的度假庄园,该不会真的只为骗我那点赞助费吧?”

  施墨白也坐下来:“比起非策未来会带给您的财富,团建的花费只是九牛一毛。不过,我还是谢谢您愿意配合。”

  倪韵川笑了:“需要我祝你创业成功么?我看非策现在员工不多,一个个都单纯得很,什么歪理邪说都愿意买单,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掌控。”

  他抬起头,今晚的星空如洗,繁星闪烁,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说:“夜空这么美,不要辜负,我们还是聊点真心话吧。”

  “我正有此意。我没叫景非渊过来,就是怕你们顾及师门情谊,很多话不敢说破。现在只有我和你在场,就不必兜圈子了。”

  “我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施总,你刚才没体会到么?”

  “那您应该也体会到了我对信息的挖掘能力。”

  倪韵川顿时一噎,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若说起他叱咤投资界多年来最不愿提起的项目,就是M公司了。

  当时他还非常年轻,对M公司寄予厚望,从初创到上市,公司每一轮融资他都积极参与,最后一轮单笔投资额甚至高达数亿,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董事长死于非命,总经理身陷囹圄,公司估值归零,自此消失不见,却成了倪韵川投资生涯中抹不掉的最大败笔。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感情:“施总,我当然认可你的能力。否则之前为什么邀请你来我的基金工作?”

  施墨白淡淡一笑:“您在我离开杉瓴后第一时间发了offer,还开出那么丰厚的待遇,的确让我受宠若惊。但现在仔细一想,您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认可我的能力,其实是为了防止我加入非策吧?”

  倪韵川沉默片刻,才说:“施总,你想多了。”

  施墨白自嘲一笑:“没办法不想多,景非渊和我屡屡被逼入绝境,我们总不能一直儍呵呵的毫无长进。对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去年在厦门举行的FSCO大会,您明明已经到了会议现场,为何又临时折返离开?”

  倪韵川面色稍显不悦:“施总,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经问过一次,我也已经回答过了。你不记得么?”

  施墨白冷笑:“当然记得。在Tgram九楼,您的临时办公室,我想喝可乐但您给我巴黎水。答案我也记得很清楚,您说是因为凤梨酥吃多了肚子疼。那时我和景非渊有误会,很多细节也就被您糊弄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您因为身体原因,向来不吃甜食。刚才的晚宴,我特意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凤梨酥,就摆在您面前,可您却连碰都没碰,我应该没看错吧?”

  倪韵川觉得这话简直不可理喻:“就是块凤梨酥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施墨白却不急不忙:“或许能说明您有不能说明的秘密。我猜那天的真实情况是——您在会议大厅接到一个电话,提前知道会有人去现场闹事,所以才临时决定离开。您并没有阻止闹事,也没有提醒我们,反而转身就走,到底是不忍目睹这场惨剧,还是怕沾得一身腥?”

  倪韵川淡定地笑了笑:“巧合罢了。我可不认识什么闹事的患者家属,况且,他为什么要提前通知我?”

  “通知您的另有其人。”施墨白继续,“后来我们约在鼓浪屿见面,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却再次突然爽约,说什么因为那天海钓你不晕船,对吧?”

  倪韵川皱了眉:“施总,请你注意分寸,这是我的私人活动,你没资格查岗!”

  “我对您的私人生活没兴趣,但是,这件事不一样。”施墨白的声音陡然变冷,“那次海钓,詹谋师教授也去了,对吗?”

  她这话虽然是问句,但答案却毫无疑问。

  她了解詹教授所任职的H大学有规定,如果接受外部资助的差旅活动超过一定金额,需要在专门网站进行披露,虽然这个网站不对公众开放,但景非渊找校友确认过了,元旦期间,詹教授的行程就是在厦门。

  没等倪韵川回答,她便直接继续:“那天在Tgram时我其实有过疑惑,您是怎么知道杉瓴内部否了非策的?我原本以为是景非渊说的,或是某个传言飘到您耳中,但后来答案却很明确——是康凯直接告诉您的。因为那天您和詹教授一起去海钓,正是源于康凯的邀请。倪总,我说的对么?”

  倪韵川猛然从躺椅上坐直,终于怒道:“施墨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施墨白也坐直身子,冷静地直视对方,说:“我已经知道了时利医药,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公开。康凯是总经理,您是创始股东之一,而您和景非渊共同的导师詹教授,是主要的技术来源。你们凑在一起,就是想要彻底搞垮非策。倪总,我说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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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搞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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