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进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约莫二十岁左右,是店里的炼铁师傅。
“主……子!”那男子局促不安的叫了声凤无忧,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感受到那个男人内心的紧张,凤无忧轻声叫道。“不要紧张,随意坐,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家常!”
这下轮到那个男人震惊了,聊家常?主子这是怎么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被叫过来责骂呢!
“俺……俺不敢。”那男子声若蚊虫的说,一张脸吓得有些发白。
这让凤无忧有点生气但又想笑,难道她就这么恐怖。“我再说一遍,坐下!”
那男子听风无忧的声音里隐隐有些不爽,急忙啪的坐下去,谁只没留神‘轰’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下凤无忧再也忍不住,打趣道。“我是叫你坐在凳子上,可没叫你坐到地上,你这么砸下去,要是把我的地板砸坏了,小心我叫你赔。”
知道凤无忧没有恶意,那男子也随意了许多,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也跟着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凤无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不让男子太过紧张。
“俺叫铁牛!”
“铁牛?谁给你取的名字啊?”凤无忧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递到铁牛面前。
铁牛有几分羞涩,“俺的名字是俺娘给取的。”
说到自己的娘亲,铁牛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俺爹死得早,俺娘还怀着俺,俺爹就去了。俺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俺拉扯大,她希望俺长大后有一把好力气,能够赚钱养活俺和她,就叫俺铁牛。”
“你家就你和你娘吗?”凤无忧见铁牛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也就随意的聊着。
“现在只有俺和俺娘,不过俺娘说了让俺好好在店里干活,等明年开春攒够了钱,就给俺娶个老婆。”铁牛黝黑的面孔微微有些泛红,“哎呀,您看俺,怎么跟您说这些呢?”
“这有什么的。”凤无忧摆了摆手,示意铁牛继续。“唉,我说铁牛,你将来想取一个什么样的老婆啊?”
铁牛看了看凤无忧,他觉得他们的主子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俺想找一个孝顺俺娘的,俺娘把俺养大不容易,俺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俺要找一个贤惠的老婆,跟俺一起照顾俺娘。”
听着铁牛直白得不加修饰的话,凤无忧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肯定会的,喝喜酒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哦,我给你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铁牛连声道谢,然后就出去了。
许是因为铁牛出去跟其他人说了和凤无忧聊天的情形,再进来的人没之前的那么拘谨,放开了不少。
“公子,这店里的人都见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老梁掀起雅间的帘子,走进来给凤无忧换了一杯热茶。“说起最后这孩子啊,平常在店里做事勤勤恳恳的,谁要做什么都抢着帮忙,每天总是留到最后,打扫完卫生才回去,大家都很喜欢他。可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到休息的点,就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老梁出去后,凤无忧又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差证实了。
凉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凤无忧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见凤无忧没什么动静,他也不敢乱动,只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就在他想着凤无忧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凤无忧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为什么要偷拿店里面的首饰?”
凉生有些慌乱了,在知道凤无忧要找他们谈话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是为了店里首饰丢失一事。他也已经想好了要应对的措辞,比如他为什么前后反差那么大,为什么每天慌慌张张的走的不见人影,但他从未想过凤无忧会一来就开门见山的问他为什么要偷拿店里面的首饰。难道在刚才的谈话中,有人说了什么?不可能啊,他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绝对没有别人发现。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们天天在梁掌柜眼皮子底下,梁掌柜都没有察觉什么,但是这个人才来了两个时辰不到,怎么就知道了。
在他之前进来的人都是闲话家常,到了他就……怎么办?要不要承认错误,主动老实交代?还是抵死不认,看她能有什么证据!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凤无忧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既然知道是你偷拿的,自然也有证据证明。”
“扑通!”凉生直接跪在地上,“主子饶命啊,主子!小的知错了!请主子饶我一次,千万不要送我去见官啊!”
“告诉我,理由。”凤无忧端起桌上的茶水啜饮着。凤无忧从老梁的话语里得凉生是一个勤快的孩子,他有能力去养活自己,所以她相信凉生之所以抛弃人格偷拿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的也是迫不得已,我父亲重病不愈,瘫痪在床,只能靠喝药维持生命。小的不忍心看到父亲就这样凄凉死去,就四处寻医为父亲就诊,谁知病没看好,钱倒是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出于无奈,小的才想着从店里拿几件首饰去典当了换钱给父亲治病。”凉生一股脑的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他不是想要取得凤无忧的原谅和同情,只是这件事情在心里憋了许久,现在说出来舒服多了。
“就因为这个?你做的这些你父亲知道吗?”
原本还有些淡定的凉生听到凤无忧提及自己的父亲,顿时红了眼睛,“求主子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我父亲,要是他知道给他看病的钱是我偷东西换的,只怕他一头撞在墙上死去,也不会在喝一口药,”
倒是一个高风亮节,品格高尚的人。
“好,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父亲,但是……”凤无忧虽然同情凉生,可也不能放任店里偷东西的事情再次发生。
“只要主子不把此事告诉我父亲,凉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凉生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灼灼的看着凤无忧。
“这是你说的,我一会会召集大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然后再给予你一定得惩罚。”凤无忧说完就让凉生出去。
等到街上行人渐少,店铺打烊的时候,凤无忧把店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想必大家都知道店里首饰丢失一事吧?”
“知道!”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只要凉生在这样洪亮的声音里默默低下了头。
凤无忧知道凉生性子高洁,可是既然他犯了错,就应该接受相应的惩罚。而且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如果凉生连这点头都低不了,那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世界那么多的纷纷扰扰。
“今天我来呢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个人是谁!”听凤无忧说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大家面面相觑,都想快点知道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是谁啊?主子。”铁牛的大嗓门一开,其他人的声音顿时被压了下去。
凤无忧不想借她之口来说凉生的事,她缓缓走到凉生身边,拍了拍凉生的肩膀,“去吧,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认错。”
凉生抬起头,看到凤无忧眼里的不容置喙,顿了顿,大步的走到人群前面。“我对不起大家,店里的丢失的首饰……是……是我拿的。”凉生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把事情在大家面前说了出来。然后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站在原地,“怎么可能是凉生?会不会是弄错了。”
尤其老梁更是心痛到了极点,因为儿子失踪,所以他对店里的这些晚辈格外关心,就是想要把对儿子的疼爱分一些给他们。而所有店里的伙计,他最喜欢的也是凉生,可是现在她们告诉他偷东西的就是凉生,这是多么讽刺啊。就好像你心爱的人亲手拿着匕首在你心口生生挖了一个血窟颅。
凤无忧看到凉生说完后脸已经红成一盏灯笼,于是上前把凉生偷拿店里东西的原因跟大家说了下,“虽然感念凉生孝顺有加,可是他既然犯了错就不能不处罚,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犯错而以此为自己所犯的错误开脱,要知道,错就是错了。”
众人都觉得凤无忧说的很有道理,同时又有点同情凉生。换做是她们,她们也许也会像凉生这样做,所以他们都没有去议论或是嘲讽。
“本来依照店规偷拿东西是要驱逐出店,送至官府,永不任用的。但是念在凉生偷东西情有可原,我决定给凉生一次机会,就罚他为你们大家打三个月的杂,你们同意吗?”其实凤无忧并不是真的想让凉生受到多么惨痛的处罚,只是希望凭借这次教训让大家警醒一点。
听说凉生不会被赶走,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最为震惊的就是凉生了,他原本以为即使主子饶恕他,不送他去见官,已是最好的结局,没想到主子竟然没有解雇他。
“但是……”众人一听到凤无忧的声音,以为她反悔了,顿时一个两个的紧张的看着凤无忧,“凉生从店里拿走的东西是要还回来的。”
“啊?”凉生拿走的东西都已经当了买药给他父亲治病了,怎么还啊?
众人刚想出声询问,凤无忧接着道,“从明天起,凉生每天早来一个时辰,晚走一个时辰,为期一个月来偿还这笔债务。”说完,看向凉生,“知道了吗?可别偷懒!”
“是,主子。”凉生已经哽咽,泣不成声。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凤无忧带着碧如来到一间茅草房门前,碧如前去叩门,“咚咚咚!”
“这么晚了,是谁啊?”房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凉生看到自己年迈的母亲想要去开门,急忙放下手中的药碗,站起来,“娘,您坐着吧,我去开门!”
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看到门口浅笑嫣然的凤无忧,凉生有一瞬间的错愕,把凤无忧迎了进去,用袖子擦了擦床前的凳子,“主子,您坐会!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了,我来看看令堂,一会就走。”凉生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激。
凤无忧伸出手仔细的为凉生的父亲号了脉,还好,不算太严重。让凉生去拿了纸和笔,在桌上写了一张药方,“你以前去抓的药不能用了,以后按照我给你的方子去抓药,养伤半年,你父亲就能下床了。”
“谢谢您,主子。”凉生刷的跪下去,一旁的老妇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跪下去,“女菩萨啊……”
凤无忧赶紧拉住凉生的母亲,“大娘,您别这样。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凉生顿时大哭起来,用力的扇着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
“好了,别打了。照顾好你父亲!我先走了。”凤无忧拉着凉生的手。
“大娘,您好好照顾自己,天色晚了,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凤无忧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凉生手里,然后带着碧如转身离去。
留下凉生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凤无忧离去的背影,手里紧紧地握着那锭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