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小短裙,脚底踩着双恨天高,趾高气昂地警告我,「你真不要脸,没脸没皮地跟在鹤宇身边,你个贱人!」
「我告诉你,我是他的初恋,我们交往了三年,他还忘不了了。看你这张脸就知道,又是我的一个替身,你不知道他之前找的每一个女人身上都有我的影子吗?」
「我劝你认清自己的地位,赶紧离开鹤宇身边。」
刚说完,我有点走神,一杯温的咖啡就顺着脸自上而下流下来。
忍气吞声不是我的风格,我立马顺手回了她一杯。
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痕迹后,我就离开了,看她嗷嗷乱叫、人仰马翻的模样,我提不起半点兴趣。
「你等着,你这么对我,鹤宇他不会放过你的!」
当晚,商鹤宇就来找我一副兴起问罪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泼景棠一身咖啡,你知不知道——」
「闭嘴。」
我最不喜欢他这幅模样,这样一点都不像楚时寒了,时寒他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会一步步地言语逼问我。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一改平时乖巧的模样对他态度恶劣,一时怔住,抓了抓头发,气急败坏地说道:「钟宛白,你……你摆清自己的地位。」
好啊,一个两个的,都让我摆清自己的地位。
那一刻,分开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被我一口气压了下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商鹤宇先受不来了,嘴里暗骂一声,摔门而去。
没过几分钟,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天际。
商鹤宇烦的时候最喜欢靠飙车出气,往常我还会好言好语地劝他说太危险,这次脾气上来,管他是死是活。
只是花花的狗粮还没拆出来,手机就响了。
「钟女士您好,跨海大桥上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伤者陷入昏迷,可能需要手术。由于您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我们只能先打给您,麻烦您尽快通知家属来医院。」
刹那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刚才说的气话烟消云散,惶恐和不安如潮水般袭来,侵蚀着每一根尚未死去的神经。
熟悉的窒息感勒紧了我的喉咙。
有护士急匆匆跑出来:「家属呢?家属有没有AB型血。」
血库告急,凑不够手术用量,正巧我和商鹤宇的血型一致。
几乎没有犹豫,我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直到两眼发黑,还在求护士多抽一袋。
护士对我一顿训斥:「说什么胡话,你不要命了!」
她不知道,商鹤宇比我的命还重要。
好在几位好心的大哥路过,解了燃眉之急。
手术室外,我手脚发凉。直到红灯熄灭,商鹤宇转到普通病房,才堪堪回温。
来签字的是商鹤宇的姐姐,趁着人没醒,让我回去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起身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商鹤宇神色复杂地坐在床边,见我醒来,瘸着一条腿蹦过来。
还没开口,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商鹤宇肉眼可见地慌了。
坐在床边,极不熟练地拍了拍我的背:「行了行了,我又没死。」
他的脸上闪过嫌弃,可若是仔细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在医院照顾了他一个月。
从吃饭睡觉到上卫生间,事无巨细。
那段时间八卦小报上全是我如何跪舔商家少爷的通稿,他们骂我表面是清醒独立的大女主,实际上却是空有其表的死舔狗。
渐渐地,这些报道像从未出现一样消失。
他开始和我像普通情侣一样吃饭、约会、见朋友,遇见车流也会下意识把我护在身后。
比之前的相处,多了几分真诚。
我想如果不是余景棠出现,我甚至都怀疑他有点喜欢上我了。
7
自从那件事后商鹤宇经常会来接我下班,我百般不愿意,但也架不住他查到地址找过来。
我出来后,正巧碰到他在接电话。
「景棠,不要再联系我了,你哭也没用,从当年你抛下我那刻,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我身边已经有人了,你也不要再找她。」
「之前那件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你再找她,再发生这种事,直接让你哥再把你送出国,一辈子别回来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靠在车边闭目养神时,紧锁的眉心却一直没松开过。
大概还是心疼吧。
毕竟我听说,那是他的初恋,轰轰烈烈的爱过。
看到我后,商鹤宇恢复神态,嘴角略带弧度挑着公司发生的有意思的事跟我说。
突然凑近说道:「过几天你生日,我来安排,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我诧异地抬头,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没想到他会记得我的生日,楚时寒走后就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了,连我自己都没记得。
生日那天,原本商鹤宇问我要不要在游轮上度过,海上的天空很美,我思考几秒,说我想在家里过,很温馨。
生日前一晚,我早早地下了班。
家里精心地布置,彩带、花环和闪烁的烛光装点着餐桌。
久违的激动涌上心头,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影,我跌跌撞撞地找到脱下的外套,服下药。
不能出事,我要等他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时钟还有半小时就要零点,我拨通了商鹤宇的电话。
「你在哪?快回来吧。」连我都没察觉,语气中糅杂了几分哀求。
「宛白,我现在有事走不开,景棠她出车祸了,这边没有人。明天给你过生日,听话。」
电话挂断了,我的心也沉寂下去了。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是我的错,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他。
听说是余景棠半夜在马路上飙车,撞死了一个人,尽管提出了高额的赔偿,那边也迟迟不肯松口,事情闹得很大,余景棠现在应该在接受审讯。
我能理解商鹤宇的做法,确实是她的事情更重要。
这段不明不白关系也是时候该结束了,商鹤宇始终不是楚时寒,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没有谁是谁的替身,这对谁都不公平。
我摇摇头,自己真是傻了,当初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
8
来到楚时寒的墓前,我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轻轻擦拭掉表面的尘土。
「时寒,我真的好想你,每天都会想你。」
从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志在四方,我喜欢你的意气风发,喜欢你完全投身医学的勇敢。我支持,同时担忧和害怕。
当年中东战争爆发,死伤无数,你看不得他们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而死亡,毅然决然地收拾行李出发。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那我就陪你一起。
你犹豫后答应了我,我很开心,我愿意和你共进退,而不是被你保护在羽翼下。
出发前一天,你叮嘱我好好休息,我照做了。
醒来后,距离预定的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救援部队都出发了,你也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留下了一封信。
你说你一定会回来,让我等着你,等你回来娶我。
我做到了,你却食言了。
你心狠地从来不肯来我的梦里,只有通过偶尔出现的幻觉,我才能看见你。
「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商鹤宇,和你长得很像。每次和他在一起时,我都会把他想象成你,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时寒,你会怪我吗?我决定结束和他的关系了,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他是他,你是你,我不能再把他当做你了。」
「时寒,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我一路晃晃悠悠,走得没有方向。
转弯时,余光里那个人好熟悉。
我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那人站在街对面,与我只有几米之隔。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眼前就模糊了。
9
浑身的血夜在身体里燃烧。
有行人催促我挡着路了,让我靠个边。
刚好街上路过一辆大车,只一眨眼,那人就不见了。
好在附近有一个水果摊,中午没什么生意,老板在树荫乘凉,东张西望。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着急地有些口齿不清,只能连说带比划。
「刚才……刚才在这里的那个男人,他去哪里了?」
老板瞄我一眼,神色古怪,「小姑娘,你看错了吧,这一直没人啊!」
我不甘心地追问老板:「你再仔细想想,就在刚才,他就在这。」
「小姑娘,你哭也没用,我骗你干什么,是真的没有这个人啊。」
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双手连忙在口袋里找到了缓解的药,一口吞了下去。
不顾老板惊讶的眼神,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我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10
回到家,没想到商鹤宇也在,我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再出去,就被他叫住了。
「你去哪了?可算回来了。」
我心不在焉地糊弄了他几句,他却一个劲地说要带我出去,给我补过生日。
被他闹的一阵烦心,原本决定的事情脱口而出,「我们分开吧,结束这段关系。」
「这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花花,过来。」抱上猫,我打算直接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在门槛处,被拽住了胳膊,而后被按在墙上,商鹤宇声音危险地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我一想大少爷可能都没被人拒绝过,我这么说伤了他的自尊,好言好语地补充道:「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你把我甩了、腻了,这样可以放我走吗?」
他的脸色有所好转,「你是在怪我那天没陪你过生日?」
我深呼出一口气,「不是,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我不理解地问他:「你不想分开嘛?为什么?」
「你不是爱我吗?舍得离开我?我……我允许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爱你,抱歉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他一时怔住了,支支吾吾没有反应,我趁机抱着花花离开了。
隔天就搬回了宿舍,「又得委屈你了,花花。」
晚上吃了医生新开的安眠药,伴随着窗外拍打的雨滴声,睡了个好觉。
11
那天我删除了所有商鹤宇的联系方式,想着一刀两断,免得我不受控制时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商鹤宇找上了门,眼睛猩红地质问我:「你对我好,跟我在一起都是因为我长得和你死去的男朋友一样是吗?」
「你说啊,是吗?」
我点了点头,「是。虽然对不起,但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和你前女友长得有点像,所以我不欠什么。」
「钟宛白,那你知道我和楚时寒是什么关系吗?」
我瞪大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从没听时寒提起他有什么亲戚。
「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疯狂地反复跟商鹤宇确认。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连性都不一样,怎么会是兄弟。」
「我爸很爱我妈,所以他跟我妈姓,我跟我爸姓,有问题吗?你动动脑子想一想,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非他们是双胞胎。」
我接受不了这个消息,眼前慢慢变得模糊,没了意识。
醒来时,蓝白调的房间,是医院的病房。
商鹤宇陪在床边,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他紧握着的手,却还是弄醒了他。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我叫医生来。」
乌泱泱的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进来,其中一个医生和商鹤宇交代了几句。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相顾无言。
「大哥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决要学医,父亲气急了,把他赶出家门。一开始他还会和我联系,之后也慢慢不和我联系了。我打他电话,才知道他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就彻底和我们断了联系。他出事的消息,我们也是刚知道。」
他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些事情,我们之间从没聊起彼此的过去。我不知道他的家庭,她也不知道我多渴望一个家。
商鹤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结合方才医生避开我只告诉他,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顺势问他:「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说吧,我能接受。」
「你是不是经常能看到我大哥?」
我点点头,没必要否认,只是我感觉最近出现这种情况的次数变多了。
「你之前又在吃药吗?」
我又点点头,该找医生再重新开一剂药方。
「医生说,你大概率是得了妄想症,就是经常会出现幻觉,严重时昏迷不醒。」
我接着点点头,这个事实,医生没错诊。
「医生说,你身边离不开人,再出现昏迷的情况不及时就医的话后果很严重,所以,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
病房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影出他坚定的眼神,我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我不明白,「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本就没有关系,你也不用因为你哥哥的事情对我负责。」
「不是因为别人,是我想照顾你。」
12
我又搬进了商鹤宇的家。
他爸妈知道了楚时寒去世的消息,又得知我的情况,愧疚不已,非要让商鹤宇照顾我。
门锁上留着我的指纹,只是把东西搬到了客房。
商鹤宇不知在想什么,站在门口迟迟不动,半天才开口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不解地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眶红了,努力回想那天输入的密码,「19930721」。
「钟宛白,你有喜欢过我吗?有喜欢过一点吗?」
气氛很奇怪,我保持沉默。
商鹤宇继续说道:「我在系统中央看见了,你搬过来的第一天张良没给你录指纹,你第一遍输入的密码是我哥的生日。原来你真的没喜欢过我,以前乖巧撒娇的时候,你看的是我还是我哥?」
说不清的情绪让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偏偏他来要继续问:「那只猫,就是花花,是你们一起养的嘛?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喂它逗它玩,它是你们爱情的象征,现在看我像不像一个笑话?」
这样确定太伤人,我也不不愿让他误会,「花花是我的,我捡来的,一起跟我住在学校宿舍。」
「那你——」
「对不起,当初把你当做你哥是我的错,这样是不对的,所以现在不要再纠结那些无所谓的事了,让一切回到正规吧。」
「我喜欢你,我说我喜欢你,喜欢钟宛白,你可以试着忘掉他接受我吗?」
「对不起。」
13
我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开始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宛白,你好好看清楚那是面镜子,那儿没有人。」
双臂被人掰开,而后被紧紧拥入怀中,不是冰冷冷的,是温暖的。
「宛白!」
失去意识前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再次醒来时又是在医院。
这段时间,每次出现幻觉严重时都会最后昏迷。
医生劝我,不要太执迷于过去,珍惜眼前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过去和现在,我都是失败者。保护不了心爱的人,还只会拖累仅存的在乎我的人。」
我吞了一瓶偷偷攒的安眠药,足够的致死量。
逃离现实,寻一个乌托邦,时寒你等等我。
商鹤宇,对不起,我担不起你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