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残阳余晖彻底坠入西山。
广袤的天空被漆黑的夜纱笼罩,稀疏的星星缀在苍穹上,弱小却又顽强地闪烁光芒。
四周万籁俱寂,只偶尔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虫吟,给秋夜添了丝寂寥。
被余晖带走的,还有白日的温度。
秋天的夜晚格外刺骨。
夜幕里,南飞的候鸟扑簌簌降落在远处潺潺流淌的小溪边。
它们很快挤成一团,相互轻轻啄着翅膀,靠着彼此的体温,来抵抗秋夜的寒冷。
这个白天夜晚温差巨大的季节里,单打独斗绝无可能活下去。
安保公司阳台上,二东倚靠着石栏杆,把烟点燃,缓缓吐出白烟。
夜里的秋风很凉,拂过二东身上时,秋风总往他骨头缝里钻。
二东打了个哆嗦,把衣领立起,裹紧外套。
要是吴奎哥和吴铭哥在这,肯定要骂他瞎吹北风,不爱惜身体。
他环顾四周,黑夜带来的巨大空虚与寂寥感,让二东心里沉甸甸的。
要是所有事情是他一人做一人扛,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吧?
连自己副手叛变,都不知道……
还好,有生死之交的兄弟们在。
二东吐出的白烟迷了自己的眼,恍惚间,他想起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
想当初在村里,他自称村中老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多威风啊……
他在前头叼着烟,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群小弟!
在村里收保护费的时候,他一个眼神过去,谁敢不给?!
更不用说和邻村的老大抢地盘。
呵!那可是真刀上阵!
五六十号人在一块厮杀,最后以他剁了对方老大两只耳朵才险胜!
每每想到这回事,他背上那条横跨左肩右腰的刀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时候多畅快啊!
不像现在,被欺负了还得处处隐忍,连架都不能打!
想到这里,二东把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狠狠撵下去,好像在发泄他心中的不满。
夜风呼啸而过,二东打了个哆嗦,又紧了紧衣领,把双手夹在腋窝下取暖。
沁凉的夜风让二东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的确,以前在村里的时光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但是,要不是后来吴铭哥拉他一把,把他带出村,别说现在的成就和地位了,或许他早就锒铛入狱、后悔一生。
是啊,吴铭哥是他的贵人,拯救了他。
那谁去拉一把赵勤?
赵勤和他的身世很像,都是混混出生,人嫌狗厌,不管去哪都不招人待见。
见到赵勤的时候,他于心不忍,就带着他来了安保公司。
结果,赵勤居然和军方的人混到一块去了!
说到底,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要不是他忽视了赵勤的所需所求,赵勤也不会被军方挖走,更不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二东跺跺脚,活动了下有点发僵的腿,转身大步离开楼顶。
他不能再给吴铭哥增加麻烦了!
赵勤的事,他更不能放任不管!
这件事,他来解决!
二东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人。
顶着凄冷月色,二东翻遍安保公司,最后在食堂顶楼找到赵勤。
食堂顶楼是个大平台,除了几张破凳子,什么也没有。
这里平时白天都用来晒咸菜,晚上则成了偷懒摸鱼的好地方。
此时,赵勤正和其余几个被军方挖走的干部们聚在一起打扑克。
二东压下心里的火气,大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
“哟,哥几个打扑克啊?玩几轮了啊?”
其余几个干部见到二东,下意识想要和他打招呼,但赵勤抬头扫了眼几人,他们尴尬一笑,缩回了举到一半的手。
赵勤嘬着嘴里的烟,也不回头看背后的二东,随手打出一张方块三,
“二东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二东感觉赵勤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但他没细想,而是在他们身边蹲下,厚着脸皮说,
“赵勤,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一场,上次我不该骂你,你别放在心上啊。”
赵勤冷嗤了声,并不买二东的账,打出一对梅花十,
“有事说事,咱哥几个忙着呢。”
就赵勤这阴阳怪气的态度,换了平时,二东早一拳招呼上去!
但眼下他想劝赵勤回头,只得压下心里越积越多的怒意。
二东搓搓双手,耐着性子对右手边的赵勤说道,
“赵勤,我知道我平时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二东用胳膊肘杵了下赵勤,话里话外都是江湖大哥的味道,
“咱们江湖人讲江湖义气!你是我亲自带来安保公司的,我就得管你!我是你大哥,你不跟我跟谁?没了你我可不干啊!”
说到这,二东胳膊一伸、勾住赵勤的脖子,哥俩好似的晃了晃,
“回来呗赵勤,哥以后对你好点儿,再也不踹你了!哥发誓!
要不这样,你跟哥开口说说你想要啥,哥就是豁出去也得给你弄来啊!”
二东这番话说得自己都动容了,心里的火气也下去不少,脸上也多了分真诚。
说到底,他还是视赵勤为自己的兄弟!
可是,赵勤猛地一摔手里的扑克,狠狠把二东推倒在地!
赵勤站起来,冷冷俯视二东,
“谢总说得对,我有本事、有能力,只是你二东的光芒太耀眼,把我给盖过去了。
我也能当老大,我也能带着兄弟们一起拼搏!
二东,我不想再当你的狗了!”
二东坐在地上,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向赵勤!
旁边几个干部们见情况不对,正犹豫要不要上来劝,就见二东猛地从地上窜起,一把揪住赵勤的衣领子吼,
“赵勤,你他妈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忘了老子对你有多好?!老子他妈就把你当亲弟弟看的!”
看着赵勤的双眼睛里,满是失望与愤怒!
赵勤也一把揪住二东的衣领子,冲他脸咬牙切齿道,
“当我是亲弟弟?放你妈的屁!我可没你这种跪在吴铭脚边舔的哥哥!我是要干大事的人!才不会跟你一起当狗!”
二东气急,这逼崽子敢这么跟老大说话?!
“操你妈再说一遍?!”
话落,二东一拳狠狠砸在赵勤嘴角上!
赵勤后退半步,朝一旁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二东骂骂咧咧上前,准备继续补一拳、想打醒胡言乱语的赵勤!
却不想赵勤大吼一声,扑上来冲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疼痛与震惊让二东愣住了!
赵勤这小子,居然敢跟自己这个老大动手?!
二东怒吼,攥紧赵勤的衣领把人整个抡起来,
“他妈的小兔崽子你找死!”
赵勤挣扎摆脱二东,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就在干部们焦急想分开二人时,一个黑影窜上食堂楼顶!
不等大家反应,来人握紧手里的刀,狠狠划向二东的后背!
“唔!”
二东浑身一颤,随即脱力倒地!
来人见得手,转身飞快跳下楼顶!
赵勤喘着粗气愣在原地,他瞪眼盯着地上浑身是血、失去知觉的二东,满脸茫然。
半晌,有干部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吼一声,
“快送医院!”
围观的干部们倒抽一口冷气,纷纷扑上去,七手八脚抬起二东,往食堂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