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枚听到这声生冷的称呼时,先是一怔,不快的回忆又涌现,但随后又回到刚才淡漠的神情。
“穆姑娘,可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外走一走?这沿途的风景是很不错的。”
薛枚见她没有回声,紧接着又说:“我也有事情想你谈一谈。”
辞镜应了一声,就跟着他踏出运来客寨,只是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冷漠。
他们沿着溪水慢慢走着,溪水边长着几棵奇形怪状的树,不乏有半身枝叶垂入水中的柳树。
此时天上一抹皎洁破云而出,薛枚突然停住脚步,而一旁独自走的辞镜还没察觉,走了一段很久的路程才意识到,而两人距离已经拉开好一段。
“世子殿下?”辞镜探身询问。
“我一直都很不喜欢别人叫我世子,所以,也很希望穆姑娘也不叫我世子。”薛枚偏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呢喃着,“这样称呼,太疏远了。”
他的身影在水边显得格外孤寂。
“那你叫我过来,是要和说什么吗?”
“就是想着祥云山这边风景不错,想叫你出来一起走一走。”
辞镜见薛枚还在和自己绕弯子,心里自然不快,又想起白日他的行为举止,脚步已经有移回客栈的趋向。
“我来这也是想向你道歉,白日里是我言行举止太孟浪了,让你对我产生疏远。”
薛枚的一番话,引得辞镜再次看向这个少年,她坐看右看,还是看不透。
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身上透出的阴郁气息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站在他的身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他的笑总是夹杂着复杂的情感,并不像是真情实感。
“没事,白天的事情我都忘光了。”
“穆姑娘胸襟宽阔。”
“是不是我在这让穆姑娘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没有。”辞镜的嘴倔犟,心里却想着何止不舒服,是非常不舒服。
“我唤你全名,你也叫我薛枚吧!”
辞镜见他双眼闪着光芒,一双桃花眼带着满心的期许,好像心里的一道弦被拨动。
天空很快就暗沉下来了,皎洁的月光在黑夜中绽放出它该有的色彩,它的光芒也不再受晚霞所遮掩,散落的星辰衬托着这月亮。
“这今天晚上的月亮是真的亮啊,我好久都没有这样仰望过星空,仰望这明亮的月亮了。”薛枚仰头感叹着。
“……”
“穆姑娘,我想家了。”
“……”
“我的家不在京都,而是在遥远的颍州,我的父亲却一直没有能够回到那里,而是死在了异乡。”他自顾自说着话,在这月亮下倒是和她唠起家常。
“穆姑娘,我可是我不愿意客死在异乡,我只想回到颍州。我一直都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陛下能够想起我们,给我们一道旨,就可以让我回家去看一看,但是他似乎把我们都给忘了。”
薛枚妖冶的双眼此时透出恨意,他双拳握得紧紧的,恨不得冲过去把口中那个“他”揍一顿。
“你父亲是安俊王,堂堂王爷,你为什么又不能回去呢?”辞镜疑惑。
“父亲就是在元州城内逝世的,可是他的尸骨都没能回去。”
辞镜沉下眸色,只得安慰道:“我很抱歉,逝者已逝,你也要振作。”
“我父亲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被陛下封在京城,留在京都连家都不能回。”
薛枚立在溪水边一动不动,“我想着若有一天,我继承了他的爵位,我会不会也是这样?留在京都不能回去。”
难道他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他还没能继承爵位吗?
辞镜还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值得说出的话来。
“不管怎样,我都想回去,回去见我母亲,去见我家人,去见我那些兄弟姐妹们。”
“你肯定能回去的……”辞镜冲那道孤寂的背影坚定地点头,但是却没有看清那少年的面容神色。
而在溪水的另一侧小楼里,屋内烛光晃悠了一阵就被罩上灯笼,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屋内。
成玦坐在案前褪下白日藏青色的外衫,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也被拨在左肩一侧,后颈处洁白的内衫已经沾染寸寸鲜红的斑点。
“这伤口是……”一旁徐动蹙眉,又突然间意识到这是抓痕。
“没事,去取些清水来吧。”成玦在案上支着头。
“诺。”徐动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成玦还在思考着白日里老道士说的种种,真相几乎触手可及。
“一来是希望我把多年和右羽军的误会解除,二来,可能就是那封信了。”
那封信?信的内容是什么?莫非是……
他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突然间更加深黑,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坠入他不见底的眸色里,再亮的光芒都在此刻悄然泯灭。
那些所谓的真相似乎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后颈的疼痛都已经离他远去,心中的那块本来重如千斤的大石也又开始悸动。
是因为回到京都城后发现的一切,还是冷宫中那个女人疯癫的举动,又或是朝廷天秤极度的偏离?
都是,或者都不是。
这种突然了然的快感带来了心底强烈的不安,但是就是这些复杂的情绪,却又再次点燃他眼中的烈火。
在月光普照下的水面还在流动,深秋的夜里除了冰凉的夜饭就再没有什么窜动的事物。
“对了,那些贵族公子们还有再欺负你吗?”辞镜询问,语气更加温和一些。
少年身世凄凉,不由得引起辞镜的同情,再加上此时薛枚望月怀乡,自己又不可能把他直接丢在这里,唯有多关心他的事情,好消解自己内心的压抑。
薛枚听到她的声音,淡漠的眼神低垂流动,转而对她笑了一下,说道:“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穆姑娘不在我身边,日子很快就又变成原来的那些样子了。”
她心中疑团加深,明明是世子,离开不就好了,虽说自己没有依靠,但是直接远离那群人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