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下了一夜也终于停歇，忙碌的脚步踏在布满积水的石板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薛枚的衣袂。
而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手心握着干燥的油伞，只在穆府不远的街边停留。
此时正好府内的家丁出了偏门，三五成行。
“麻烦这位小哥，我想要找穆辞镜，穆姑娘。”薛枚叫住这群家丁。
“我都说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三番五次来？”这家丁也认识了薛枚，满眼都是不屑。
“麻烦传达一下，就告诉她，薛来找他，我相信她一定就来见我。”薛枚有些急促，他冰凉的指尖还有些发抖。
那家丁摇摇头，直接就跟上前面的人。
“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怎么天天来找我们小姐？”同行的家丁有些好奇，还转身看了看滞留在原地的薛枚。
“不知道呢，恐怕是小姐不小心惹了的人，这几天下来天天找上门来。”他回声，有些感慨，“咱们小姐怎么就招惹到这人了，还真不让人省心！”
他们沿着街道走着，说着说着又扯回辞镜的话题上。
“这还好我们小姐目前不在府里，要不然肯定又闹起来！”
“就是，就是……”
……
恰好，一片冰冷而泛黄的枯叶从树上飘下来，沿着树躯干坠落在积水上，一双潮湿的鞋在旁边停下，薛枚在树荫里慢慢走出来，他的眼神和这天气一般灰蒙蒙。
晃动的马车终于在军营外不远处停下，外面雨水密布，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世界。
“这一天天的，越来越冷了。”辞镜剥开一旁的窗帘，不禁有些感慨。
“你要是后悔了，那你就别跟上来啊？”老道士冷不丁地怼她一句。
成玦探了探身，就直接撑起伞踏进了雨水里。
“殿下，殿下！”辞镜粗着声音冲他的背影喊着。
辞镜拿起脚边潮湿的大油伞，原本就打算直接出马车，而身后的刻意的咳嗽声又传过来。
这一堆人站在外头，雨量很大，辞镜一脚踏进水泥里，差点失去重心。
她突然间才意识到，这油伞是老道士自己买的，这老道士还没下车，自己怎么可能就立刻准备打伞跑路。
“你当个侍卫也要有个侍卫的样子！”老道士注意到一侧肩膀被雨水打湿，面露不快。
“您先！”辞镜一脸谄媚。
老道士一脸得意，在看到隐在朦胧雨水中的军营，眼神突然凝重起来，熟悉的环境把他又带回十几年前，他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踏在潮湿的泥土上。
“什么人？”守卫冲雨地里的这群人喊道。
“晟王殿下回来了！”侍卫高喊着，夹杂雨声有些不确切，守卫眯着眼瞅着雨地里人群，眼神一抽，对身后的人交流几句。
而门外的人听到后，一个小兵冒着雨就冲进屋里喊。
“将军，晟王殿下回来了！”小兵气喘吁吁，浑身滴水。
“哈？阿玦回来了？”王将军一拍大腿，转身对其他几个哈哈笑着，“我就知道他会回来的！”
“王叔，这阿玦？”穆小六一脸茫然，肩膀突然被旁边的参军勾住，整个人都被往外带。
“就是晟王殿下啊！他在我们这里待了快十年了，我们可都是认识他的！”参军笑起来，眼角的褶皱更深。
“你们都认识？”穆小六狐疑。
“那当然，走，小六，带你去看看！”王将军怕拍他的肩膀，就直接踏出屋，旁边的小兵立刻撑起伞跟上。
外面雨水密布，远远见一行人缓慢移过来，王将军叉着要仰头看着，直到看清前头的身影，他突然爽朗一笑，直接踏着雨水走过去，雨水从伞沿滑落直接砸在他的鼻梁上。
“阿玦！”王将军高喊着。
“王大哥！”成玦虽然撑着伞，却还对着他抱拳，礼仪不减。
辞镜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愣怔，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这次回去京城太劳累了！”王将军眯着眼，看出成玦脸上的疲惫，“这里这么无趣，怎么不再京城再玩一段时间，就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自己直接去快活了？”成玦说完也跟着爽朗笑起来。
“哈哈哈！”一行人都仰天大笑。
“外头雨大，快来进屋说话！”王将军揽过他的肩膀，手臂被打湿也一点都不在意。
可当他转过身时，却注意到队伍后头紧随的人，那人身旁跟着一个瘦小的侍卫，好似是刻意把自己隐在人群里，隐藏在伞里。
“这位是？”王将军偏过头问着成玦。
而此时，身后的老道士整个脑袋几乎都贴着伞沿，辞镜比老道士低一个头，自然没有意识到打伞的问题。
“你是打算用我头撑伞吗？”老道士伸出指头抵起眼前的伞沿。
“哎……”辞镜慌忙地撑高了些伞，“没注意到你呢。”
“……”老道士抿着嘴，扑打下胸前的雨水。
没等成玦说话，王将军似乎已经认出这人的身份，眉头紧促，面容深沉，即便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出他。
“进屋再说吧。”成玦压住声线。
王将军不言，进屋的那瞬间还刻意地扭过身去看了老道士一眼。
众人终于又回到暖烘烘的屋内，潮湿的油伞被士兵接下，他们看着这满天的雨，都舒了口气。
“这位，想必这就是当年那位老道士军师了。”王将军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老道士的身上。
这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都对此有些耳闻，自然不敢大意，或多或少都对这人有些了结。
“不敢。”老道士恭敬地作揖，脑袋捶在手后。
“只是没想到，老道士居然好回到右羽军了。”王将军幽幽地看着老道士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了吧。”身旁年长的参军回忆着。
“快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还不能说得很清楚，现在就能够说得清楚了？”王将军回到淡漠的神色。
“小民现在是以罪人的身份回来的。”
老道士声音颤抖，作揖的手也在微抖，这细微的动作却也引起辞镜的注意，她再看他这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禁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