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阴雨,远处的草木虽然已是一片黄绿,但空气中还是透来几分寒意。
空气中弥漫草木的清香,被枯叶覆盖一个冬季的生命也在悄然绽放,树林深处传来几声鸟鸣,不时打破清晨的寂静。
军营某处小路上,来了两个手提活鸡的男子,一位身材魁梧,一位斯斯文文。他们步履轻盈,穿梭在细雨之中,待到一处幽深的庭院外停住脚。
咚咚咚……
身旁的一个斯文的男人腾出手来,闷闷的敲门声一连串响起,两只母鸡大力扑棱着翅膀,扇起空中的雨水。
此时木门轻开,只见一个两鬓微白的男人探出了头,看到门外浑身淋湿的两个人,突然舒心一笑。
“阿鑫!阿塘!”
李鑫一手一个抓着母鸡,笑起来时,露出满口黄牙。旁边的较为干瘦的男子就是宋塘,他还是一副书生的模样,四十来岁面容却好似不老。
“伏大哥,俺们兄弟俩来看嫂子!”李鑫提了提手上两只活鸡。
伏震哈哈笑起来,揽过两人的肩膀就往屋里走。
屋里一个女人捧着肚子从屋里踏出来,她头上用一根木簪盘起头发,宽松的衣服也没有掩盖她微鼓的腹部。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让他们赶紧进屋。
伏震小心搀扶着她,粗枝大叶的汉子也难得心细起来,嘴里还说着担心的话,而身后两人会心一笑,紧接着也跟着进屋。
里屋虽然拥挤,但却很干净,中间一张干干净净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壶棕色的水壶,放眼屋里虽然朴素,但还是有的都有。
女人又被伏震小心地搀回暖屋里。
“嫂子这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了。”宋塘朝她笑着,把手上两只鸡放到门外,腾空了两手往身上一擦雨水。
“俺们兄弟俩去旁边的街市买了两只鸡,那老板还舍不得把这两只母鸡买给咱们,还是阿塘和他周旋了好久才拿到手咧!”李鑫憨笑着,还拍了下旁边呆滞的宋塘。
“阿塘还蛮厉害的嘛。”伏夫人围了身棉被,小小的脑袋露出来还在笑着。
伏夫人眉眼清秀,眼角的褶皱也因为她的笑颜而加深,一脸幸福地看向旁边的男子,微微摸着凸起的肚子。
两人坐在对面的木椅子上,手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伏震搓着粗糙的双手,明明都是五十岁的人,却还露出一副少年的羞涩来。
“这我晚年得子,我可是真的特别期待!”
“我和阿双都盼望着孩子出世呢!”
“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亲手做的木剑,我儿子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他就从床头箱子里掏出还未完工的木剑,虽然质地粗糙,但还隐隐见木剑的轮廓。
“阿震,如果是女儿呢?”叫阿双的这个女人佯装发怒,戳了下他结实的胸口。
伏震却夸张地捂着胸口,哇哇叫起来,把木剑贴在被她戳的位置,这倒逗得阿双满脸微红,气弱无力地笑着。
“女儿,我也喜欢!都喜欢,只要是你生出来的,我都喜欢!”男人一把捉住她的手,直接揣在温热的胸口处。
“乱说什么呢!”阿双害羞地低着头,“阿鑫他们还在呢!”
“让你们笑话了,都来笑我吧!”伏震冲他们憨笑,简直是一个混小子的样子,“不许笑我家夫人!”
一阵笑声接着一阵笑声传进雨中,外面阴沉的天气也没有阻拦这小屋的欢乐。
“嫂子,这孩子应该都五个月了吧。”
阿双轻抚着肚子,“已经六个月,快了。”
“我们还没给还在准备什么好礼物呢!”宋塘眉开眼笑。
“不急,不急。”阿双细声,细长的眉毛轻轻挑起,“等孩子出来了,你们再看着给哈。”
似乎是动了胎气,阿双突然眉头拧在一起,看得身旁的伏震急忙蹲在她的脚边。
“好像是孩子在踢我呢。”阿双亮堂堂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我来听听。”伏震几乎是跪坐在地上。
他耳朵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屏气凝神听了好久,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跳动,给他一窝平静的湖水置来一块晶莹的玉石。他苍老的眼神,把喜悦和悲伤一统涌出。
“听到了吗?”阿双见他还在抱着肚子,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她有些紧张。
“我听到了,听到了。”伏震噙着泪,仰头看着她时,嘴唇翕动。
阿双轻轻抚在他苍白的额头,怜爱地看着他。
“让你受苦了,居然让你在这里养胎。”
“是我自己跑过来的。”阿双笑着。
宋塘看着眼前两人相濡以沫的样子,心里却突然一暖,来的目的都被他抛之脑后。
如今和秾华族的战情颇紧,他们很快就要随部队前去平反,其中的就有伏震。
他作为副将没有不去的道理,而这个跑来崇州的阿双自然也是知道不能阻拦他的脚步,愿意在这简陋的庭院里等待他们凯旋归来。
“大哥,嫂子就交给我照顾了,放心吧。”宋塘还在忍不住打断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什么交给你,你们这几个大男人怎么能照顾你嫂子,我都打算叫村里的妇人来照顾。”伏震挠挠腮,看向她还是一脸爱意。
“总要有人保护嫂子吧。”李鑫喝了口微凉的茶水,小小的碗被他大手握着显得格外小巧。
“有我们这些大男人,都还怕什么?”伏震有些犹豫,还是在她没注意到间隙轻轻将忧愁掩在心底。
晌午时,小院子里停了一顶低调的轿子,抬轿子的都是军营里身材高大的士兵。
“阿塘,你不要瞒我,这次前去有没有十足的打算?”阿双坐在轿子上,探出头看着一路无言的宋塘。
“嫂子,放心吧,伏大哥又不是冲锋将军,直接上阵机会很少的。”宋塘对她拍拍胸口保证着,“我向你保证,这次绝对会凯旋归来的!”
阿双听到这个保证,也有些舒心,悄悄放**旁的车帘。
一路上溅起的泥土却没有沾染到轿子,这一行人穿过树林走了好久,林子里还响着窸窸窣窣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