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今日之后他不会让长生殿这个门派继续下去,今日的散了就是散了,从今往后这个武林之中再也不会有魔教二字。
黎玉从今往后几十年都不需要面前这些人所谓的交代,这个决定是他自己下的。
他眼下环顾四周看了周围这些人一眼,看着面前这些人道:
“事情已了,诸位今日为何会在我长生殿大殿之上相聚,其实我心里也清楚的很,我身上已有完整的四块玲珑玉,大家绝大多数人都是为此而来,不过今日我既相安无事,就算解散了长生殿,也不代表我会将玲珑玉拱手让出,我用自己的血救你们不代表我信任你们,自然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救了你们,你们也不会选择我,为了让大家能够彼此安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建立任何武林门派,也不会再和江湖上的其他势力有所瓜葛。”
他今日今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他虽然还是要留下玲珑玉,但是就算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毕竟不过是一合之力,在偌大的武林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比起大一些的江湖门派来说实在不足为惧,掀不起从前哪些大风浪来。
黎玉知道面前这些武林正派这些掌门内心到底对他们长生殿是在忌惮什么,前有的祈幽的事情,各大门派对于他们的敌对势力,众人眼里所谓的“魔教”,只要长生殿在一日,人心里的隔阂就永远不会消失,今日他愿意以一己之力用长生殿换取武林之后数十年的安宁,也算是值得。
时至今日,他看着面前这些人才终于明白他的小义父温宁则当日的选择,明明他武功如此之高,为何甘心拱手将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别人,为何甘心带着他游历天下山川,甘心隐居,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武林,便是那时温宁则所面对的,此情此景一摸一样。
江微雨把自己手里方才饮下的茶杯不动声色地放在了就近地桌子上,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人:
“既然黎玉已经当面做了让步答应解散长生殿,从今往后,在场各大门派也再不允许以玲珑玉此物在做文章。”
事情一了,武林金印在他手里,江微雨仍旧是身份尊贵的武林盟主。”
重华宫如今的代掌门江洛很快起身应和,对着江微雨遥遥一揖道:“师兄放心,凡是今日在场的各大武林门掌门皆受黎哥哥救命之恩,既然长生殿不复存在,从前的恩怨和误会皆可一笔勾销,不会再有人提玲珑玉的事情。”
随后都是附和的掌门,黎玉的话也不过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如今已修成完整的无上神功,在座各位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谈何故意找事。
倒是站在远处的玄清道长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远远地看过来,此刻他看着黎玉和江微雨似乎若有所思,几次动了动唇可最后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当着眼下众人的面,黎玉的心思也只是放在了一旁江微雨的身上,也无暇顾及他,便也没有注意到。
等到此事一了,各大门派的人带着他们弟子陆续离开长生殿下山,江微雨虽然临危受命成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但是在武林没事的时候,盟主也不过是一个虚职罢了,黎玉难得有可以单独和江微雨待在一起的机会,自然要待在他的身边。
“微雨,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是慕涵的伏羲宗,还是?”
黎玉待这山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看着一旁得江微雨问道,他从前也听说过“武林双璧”两个人的关系很好,从小时候开始便是一起读书,之前江微雨离开重华宫师门的时候,就是在慕寒的伏羲宗住了一段时间。
面前的江微雨沉思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抱歉。”
江微雨忽然开口道歉,黎玉闻言怔了一怔,过来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江微雨想要说什么,他看着面前的人立刻摇了摇头道:
“你我之间何必说抱歉之类的话。”
江微雨看着他道:“那日云隐寺大火之后,我曾没有选择继续相信你。”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他曾以为这一切的确是黎玉做的,江微雨心有愧疚更是因为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江洛师弟,和自己的好朋友慕涵闻世隐他尚且都可以做到相信,做到好不相怀疑,可是对于面前的黎玉他却没有能做到。
黎玉笑了一笑,有些事情是人之常情,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太清楚江微雨的性格,也太了解他了:
“你若是真的心怀愧疚,那你答应我从今往后相信我便是。”
江微雨果然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好,那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对你有所怀疑。”
江微雨从来都是一个言出必行地人,黎玉也相信他:
“这么说来地话,我可是记得你今日说的这句话了。”
两个人原本正走在山林之中,走着走着江微雨便停下了脚步,黎玉原本在不自觉地看着他,江微雨脚步忽然一停,黎玉便跟着朝着他所望的方向看过去。
视线所及是一个一身道士打扮的人,是玄清道长,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黎玉看到他,脸上的笑意立刻便停了下来,目光沉了一沉,周身都是凌冽的杀意。
江微雨最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上前一步道:“道长。”
黎玉原地不动,没有理会他。
“江盟主,黎兄。”
他远远地喊了一声不远处地黎玉,奈何黎玉并不打算理会他。
玄清道长对着两个人一揖只好道:“我在此地等二位,原本也是为了等黎兄路过这里请教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黎玉身上,黎玉顷刻之间便已心中了然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他皱起眉头看向面前不远处一身道袍的人看着他说道:
“你是想问宁月他最后骨灰葬在了何处是吗?”
玄清道长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说话的黎玉回应道:“是,无论从前有什么恩怨与误会,他毕竟是我杀的。”
与他当初所想皆不一样,他原本以为但是云隐寺里面找到那场大火,是因为他们面前的这个长生殿,可是如今才知道是祈幽在幕后主使,也许有的错误他尚且可以弥补,但今世今日,必定是一条救不回来的人命,这件事情是他亏欠宁月,亏欠面前的人。
面前的玄清道长又看着他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问心有愧,想要去他的坟前祭祀,请黎兄告诉我他埋在了那里。”
黎玉看着他,此刻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对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确实曾经从你们云隐寺附近接他的骨灰回来妥善安置,我想他也不需要,他也不想要见到道长,还请道长不要去打扰他了。”
黎玉了解宁月,他就算是活着也不会想要见到面前的人,但凡只要是道士他就不喜欢。
就算现在他们长生殿和武林正派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结,误会也已经全部解开,他和玄清道长之间的隔阂却是这辈子都消除不掉的了。
玄清道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怔怔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抱歉。”
有的道歉总是来得太迟,有的时候道歉来的太迟就失去了他最应该有的作用。
黎玉步步紧逼道:“到是也不用与我说抱歉,你最该道歉的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你说话了。”
江微雨站在两人的身旁听着这一切,在这一桩恩怨里面,他只是一个外人,所以不便插手,黎玉没有动手的意思却也不曾原谅,眼下见两人各自毫不退让相顾无言,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玄清说道:
“道长还是回去看一看吧,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听云隐寺的那些弟子说他们也该走了,道长身上没有武功,如果他们真的先一步离开了,道长追上去也费一些功夫。”
他知道这是给他的台阶下,玄清看了一眼面前不远处站着的黎玉点了点头说道:“好,多谢江兄提醒。”
两人这才好不容易看着那个人走远了。
黎玉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之后才望向了身旁的江微雨:
“微雨,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地方离这里不远。
江微雨点了点头,然后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他自然都可以陪着。
他要去宁月的坟前,自从他借他的骨灰从云隐寺里回来之后,便把它藏在了长生殿附近,生前宁月最经常呆的地方自然就离这里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里从前一直有长生殿的第一次看守与清扫,所以看起来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如今他可能要与江微雨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在离开之前的自然要过来祭拜,就算是道声别也好。
黎玉低着头望过去,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面前冰冷的石碑,石碑上面清晰的刻着几个字:宁月之墓。
寥寥几笔,在这对土壤之下埋着他从前在长生殿里最为亲近的人。
他们如今这一走,或许还有很多年才能回来,离开之前总要看一看他,他亲手为他挡去了墓碑之上沾染的那些灰尘,望着那冰冷的两个字说道:
“宁月,我今日解散了长生殿,也许要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从今往后长生殿就不复存在了,不是我要对他们妥协,而是为了大家都好,你放心,墨韵的话她也已经有了她的去处,只是有一点,我昨天答应你的,我做不到了,抱歉宁月,杀你的那个人近在咫尺,可是我就不能为你报仇了,武林难得,再次历经风浪之后归于安宁,如果我亲手杀了他武林之中难免有人要因此在做文章,我不担心流言蜚语,只是不能就此破坏武林的平静,不过你放心听,我对他们道家而言,每个例子都要遵守,世界十戒之中的第一戒,便是不能杀生,他杀了你,而你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今日我见他也知道他余生将在自己的悔恨之中度过。”
对于玄清的那种人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惩罚,人一旦死了就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对于他来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所以黎玉选择继续让他活下去。
黎玉对着面前的墓碑一揖,宁月待在长生殿这么久也当的起他的一揖。
一旁的江微雨跟着他一揖,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人,那么埋在这里的就会是黎玉,如果不是他当时跳下万丈悬崖的就是他的黎玉,这是救命之恩,对于江微雨而言自然也是无比感谢。
黎玉看着墓碑上冰冷的字,又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人说道:
“祭拜完了,我们走吧。”
他想要打的招呼也已经打完了,江微雨看着他点了点头,他们在此地站了片刻之后才离开,离开的时候,黎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一旁的树林,这片地方原本就荒芜,平日里面没有什么人来,但是今天树林似乎有异常的响动。
等他们已经走得远了,周围的人在听不到他们声音的时候,江微雨才缓缓的开口对着一旁的人说道:
“宁月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你真的想要去拜祭的话,也不会临时起意。”
他对于面前的人足够了解。
黎玉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身边的人,对于这件事情而言,他也没想着要瞒他什么:
“我之前便已经去过一回告诉过阿月,今日绕了远道再去那里一次,也不过是为了给那位道长引路。”
刚才他离开那里的时候,也听到了树林之间有一些异常的响动,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原本感觉就比其他人要更加敏锐,但凡这附近有个风吹草动的,哪里会听不到,更何况那个道长现在是个无功尽废的普通人,在他和江微雨面前根本就很难隐藏得住自己的气息。
江微雨方才为了成全面前的人倒是也没有点破,黎玉虽然不肯原谅那个道长,但是也毕竟在最后一颗心软了。
从前的恩怨是从前的恩怨,他该到宁月的墓碑前为他从前的所作所为道歉,至于他愿不愿意原谅,那便要等到几十年之后他们都不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