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就是答案,梵净宗的毒寻常医师自然查不出来。
黎玉对着身边的江微雨忽然开口问道:“闻世子那边可有音信?”
江微雨摇了摇头,江南与洛阳远隔千里,消息在路上要花不少时间,闻世隐或许对于毒药见多识广,但是眼下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江微雨看了一眼黎玉道,说出了真正令人担心的事:“眼下这毒随着时间不断流入他们的心脉。”
初时只有手上的筋脉变了颜色,到了人身体里肉眼可见的黑色的筋,一点点顺着人的手臂狰狞可怖得爬了上去。
提起那个门派便想到了当时在地下城见得事,转而黎玉看着江微雨:“我在地下城的时候见过他们往伏羲宗弟子口中灌毒,不过片刻那些弟子也是这般。”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外面收到风声的前辈们终于赶了回来,大家一进门便先赶去了安置他们的藏剑山庄前殿与前院,江微雨和黎玉也跟了过去。
赶回来的慕思年皱着眉头问道: “可有查出来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面前的弟子一揖无奈的回禀道:“还在查。”
黎玉站在一旁说道:“是梵净宗下的毒,我在地下城的时候见过,他们用这些药在人的身上养出来他们最需要的药心。”
吊着人最后一口气再生生挖出来。
“果然是魔教!手段卑劣,不敢光明正大地和我们打,专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前几日他们在前殿议事的时候,就曾被梵净宗的人暗算,那人当着满殿武林正道的面杀了人,留了书信挑衅后离开竟然还是全身而退,在那之后藏剑山庄便加强了弟子巡逻与常日里的戒备,却没想到还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院内还是有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问道:
“可大家平日里喝的水吃的东西都是藏剑山庄弟子仔细检查过的,如果吃的东西有问题,那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没有事情?今日在大殿之中议事的那些师兄们却中了毒?”
中毒的人都是今日在大殿上的弟子。
跟着便有人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香炉:“莫非是熏香有问题?”
立刻便有藏剑山庄弟子摇了摇头,他对此事最是了解,立刻便反驳:
“这不可能,熏香是我亲手换得,不可能有问题。”
在这个时候藏剑山庄弟子自然格外谨慎。
黎玉望了一下脚下的土地,似乎是微微湿润的,从前便听闻江南多烟雨,天也总是阴沉的,黎玉想了一想还是开口问道:
“阿雨,今日早些时候可是又下过小雨?”
江微雨点了点头:“下午的时候下过一会儿。”
难怪天都是阴沉的,黎玉忽然想来自己房间,在昨日睡前意识朦胧间记下的蜡烛微亮的光,那光要比寻常的烛光暗一些,他闭关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寻常蜡烛的光亮,但凡光暗一些,便容易,有所察觉,若真是如此光便有问题。
黎玉想了一想道:“正因为下过小雨,所以江南的天都是阴沉的,人在天色暗的时候便需要点灯照明,我看藏剑山庄今日的灯笼蜡烛似乎比往日要暗一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微雨立刻对着藏剑山庄弟子问道:“灯笼和蜡烛可有查过?”
一旁藏剑山庄弟子如实回禀道:“灯笼自然是查过的,但是蜡烛这个时间都烧得差不多了所以还未仔细检查。”
慕思年在一旁听着道:“还不再查一遍!”
又不过多时,见方才出去的那些藏剑山庄弟子又折返回来。
“怎么样了?”
那弟子对着慕思年等前辈一揖道:
“回前辈的话,的确是蜡烛的问题,眼下大殿之内的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毒药藏在灯芯里,是最下面的一段,等火一点点烧到那个地方,毒药便出来了,已经把蜡烛烧出来的灰拿给那些医师去查了,让他们想办法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慕思年眉头紧锁,虽然早有准备,那梵净宗远比他们之前想的更要阴险卑鄙,工于算计,今日之事仔细想来恐怕更是冲各大门派的掌门,往日可都是他们在前殿议事,今日正好是这些师兄,不想今日正好前辈们出去打探地势才没受梵净宗的设计,这才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否则简直不堪设想。
“对了前辈,眼下师兄们中了毒,可过几日便是约定好的攻打梵净宗的日子,若是那时师兄们身上的毒还未解——”
忽然有个不会看脸色的弟子问道。
“定下来的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更改。”
慕思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的这句话自然比任何话都更加有分量:
“我们武林正道,怎会退让于他们那些邪魔外道?”
哪怕是他平日里最重视的弟子慕寒这次也中了毒,也会改变他围剿梵净宗的决心。伏羲宗宗主都尚且如此,一时之间这里哪里还有人敢提出异议。
“是,前辈。”
黎玉明白慕思年与梵净宗已经是解不开的死仇了,至于其他门派,能罔顾弟子性命一心只想攻打梵净宗,说白了都是为了无上功法。
但是江微雨在意慕寒的安危。
“前辈,可是——”
他刚才上前一步开口,慕思年刚望他一眼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已经知道江微雨接下来要想说的话了,以他和慕寒多年的交情,必定是劝他先救中毒的弟子。
“微雨不必再说了,今日若是你师父来,也只会同意我所说的。”
他毕竟才是慕寒的师父,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个外人也包括重华宫的弟子江微雨。
黎玉知道他担心什么,也清楚慕思年是个固执到听不进去话的前辈,便在一旁对着江微雨道:
“别担心,我看那慕寒命硬得很,这次应该也能撑得过去,而且寻找解药和攻打门派并不影响,也许攻下梵净宗,还能和梵净宗那些出手下毒的人问出解药。”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江微雨面色不好,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叹了一口气道:
“我只是担心慕寒他们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那些中毒的弟子已经陆续失去意识,发起了高烧,慕寒是江微雨的朋友,江微雨不希望他出事,黎玉自然便也是,可是他们决定好围剿梵净宗那一日开始便注定会有不少无辜的人牺牲。
就这么又过了一日,众人守在院子里面,都害怕再有什么新的变故,这一夜只有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前辈回去休息了,他们这些年轻的弟子都守在院子里面,随时照顾那些中毒的师兄。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周围都是微湿的雾气,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人是江微雨的小师弟江洛:
“师兄!你快看我把谁带回来了?慕寒师兄他们这次可有救了!”
他侧身让开,身后跟着一位白衣公子,那公子似谪仙一般出尘,迎着众人的目光踏进别苑内。
“闻世子。”
江湖里也甚是有名的“医仙”。
人群之中立刻就炸开了锅,医仙名声在外,可以医死人药白骨,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他就是闻世子么?”
“那师兄们有救了!”
闻世隐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一旁的江微雨,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
“洛阳一别之后又过了数月,微雨,好久不见。”
黎玉站在一旁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闻世隐,到底是皇族培养出来的世子,举止谈吐气度,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贵气,像他这样的身份,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会离开洛阳,这次远道而来,想必也是听说了江南的事情。
江微雨一封书信便能请来这样的人,看来他们之间的渊源也很深,黎玉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一层。
“对了微雨,我在你写的信上听说了这里有不少弟子中毒的事情,慕寒现在怎么样了?”
闻世隐认识慕寒,从前还小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在洛阳念书,那个时候便认识了,只是后来分开,他们在江湖,闻世隐回了他的朝堂。
江微雨摇了摇头与闻世隐解释道:“那毒药似乎更针对于武功内力高的人,他的武功最高,所以中的毒也就越深,事情起因经过我过后再与你说。”
人自然是要看的,这就是闻世隐来江南的目的,每多一分钟他们便多一分钟的危险,一刻也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尽快配出解药。
闻世隐看着一旁的江微雨说道:“先带我去见慕寒吧。”
江微雨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黎玉,黎玉自然也认为正事更要紧便对着江微雨忽然说道:
“你先去吧,救人要紧。”
闻世隐也看了一眼黎玉,四目相对,情急之下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黎玉回了自己房间一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时的蜡烛可能也有问题。
“这些可有问题?”
他取了一些蜡烛烧下来剩得不多的灰烬拿给了府上的医师。
医师仔细查看了之后不过便可便非常确认的说道:
“里面也有毒,和之前你们从大殿之中取过来的都是一样的。”
“多谢。”
的确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理论上而言他也中了毒,可是目前而言却没有任何中毒的反应。
“医师,有劳帮我把个脉。”
那位医师不明所以,可还是照做了,片刻之后对着黎玉道:
“公子脉象四平八稳,没有什么病症。”
脉象上看没有中毒。
可是听江微雨刚才说那些中了毒的弟子武功内力越高,中毒的迹象就越加明显,议论上而言他怎么也得比慕寒看起来更加严重。
除非他身上有可以避毒的东西,又或者难道他之前不知何时就服用过解药?
如果当真有的话,他就得再去另外一个地方碰一碰运气。
黎玉出了藏剑山庄便去了自己之前打算一直住着的客栈,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
推门进去,房间里现在自然不止一个人。
李公子还有那位玄清道长,正齐齐向着黎玉看过来,不知两个人哪里来的雅兴,都这个时候了,两个人还在下棋。
玄清看着他有些奇怪,他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可黎玉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他什么时候跟李公子关系这么好了?
倒是这个李公子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这位应该是那天遇上的黎公子吧。”
黎玉点了点头,跟着便走过去奉上了个红木盒子,将它轻轻一推推到了这个李公子面前:
“嗯,上次相遇突然,这次不同,今日是特意登门拜访,还给李公子准备了礼物。”
玄清看着他多少有些羡慕和讶然:“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你送礼做什么?”跟着便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我有礼物么?”
黎玉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你没有,我们那里的习俗,贵礼送贵客。”
李公子缓缓打开面前的红木盒子,里面是半截银色面具,这面具是他在地下城捡的,丢失他的人是梵净宗那位了不起的宗主,面具一直都在他手里,现在物归原主。
黎玉看着他的脸色笑了一笑,意有所指:
“这礼物李公子可喜欢?”
李公子关上盒子笑了一笑,目光不自觉地沉了一沉同样别有深意,应了一声:
“果然是一份大礼。”
玄清看了一眼黎玉又跟着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李公子,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不就是一个还只有半截的面具么?至于两个人你来我往和送了几座城池一样么?
李公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黎公子远道而来,外面又是烈日炎炎总不会只是为了来给我送这个礼物吧?”
黎玉已经知道他就是梵净宗宗主祈幽了。
黎玉笑了一笑看着他:“李公子大可放心,我就是来送个礼,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意思。”
祈幽笑了一笑,黎玉总是他计划之中时不时会遇上却躲不开的变数,面前这个人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可惜总归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不然到真的很想交这个朋友,李公子跟着又叹了一口气:
“有劳你亲自来这一趟了。”
“其实也有一句话想要带给李公子。”
黎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破庙之中的约定,只要你想就仍旧算数。”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诚意,黎玉自然也可以给他时间继续考虑,只是考虑花得代价也大,用玲珑玉换梵净宗安危,是场划算的买卖。
祈幽面色冷了一冷,他心中自然还有自己的算计,面上只道:
“黎公子放心,与你说过一句话我都是记得的,黎公子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两个人一人一句有来有回,玄清在旁边听得却一头雾水,看了一眼两个人奇怪道: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什么约定,我怎么不知道?”
又是送礼又是约定,有什么是不能让他也听听得?
黎玉望了一眼玄清,话却是对着一旁的人说的:
“我们约定好了比武,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给出去自己看得最重的东西,是不是?”
李公子不动声色地应道:“正是。”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约定,但这个约定一听便不靠谱,但此刻玄清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李公子:
“那……你不是太亏了,这位黎公子的武功很高。”
玄清道长说罢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一个生意人跟他一个习武之人比什么?那不是上赶着输!
李公子此刻却拉看着黎玉,面上仍旧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未必会输,比武如下棋,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道这个局势如何?就算就算是步步险棋最后也有可能走出生机,黎公子以为如何?”
黎玉面上不动声色的沉声道:“自然有理。”
不到最后一刻都没有真正的把握,可是在武林之中,绝对的武功便是绝对的把握,可惜祈幽不知道他手里的底牌可是已经修习完的两卷无上功法,否则他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今日来此见他。
黎玉今日本来就是来送礼的,现在礼物送到了,他人也该回去了,藏剑山庄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始终放心不下,便对着面前的人道:
“时候不早了,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去了,李公子后会有期。”
“李公子”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意有所指的说道:“改日再见。”
玄清看了一眼离开了的黎玉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李公子”。
“李公子”似乎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生意人,但方才的那些话也没有这么简单,不待他怀疑,那人便看了一眼她们之间的棋盘说道:
“道长,到你落子了。”
玄清听到他这话便低头望向棋盘忽然顿了片刻。
刚才明明还是死棋,面前这个生意人却剑走偏锋,又生生在右角寻了一条生路出来,看来这场棋还没有结束,他得继续。
玄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李公子果然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惯会钻研人心,是人下棋,棋路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