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宗的大殿之上永远都是那样吵闹,不管高高在上坐在那里的掌门到底是谁,来往的人都是来给慕寒千里迢迢过来送生辰贺礼的,这几年不乏贵重的贺礼,只是江微雨送他的武林盟主的金印最是珍贵罢了。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一晃便到了晚上,如今伏羲宗上下但凡是还待在门派之中的弟子夜晚都聚在了后山的山坡上,在放天灯之前,要把天灯上面用笔蘸好墨写成字,古时候听闻天灯祈福等这些灯就着蜡烛燃烧起来,缓缓升到最高的地方,那是天上的神明,也能看得到他们凡人所许下的愿望,所以这灯上面大都写下他们想要实现的愿望或者最为想念的人的名字。
“微雨。”
黎玉缓缓朝着江微雨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并将手里的毛笔递给了一旁的江微雨:
“你想在这天灯之上写什么?”
江微雨从他的手里接过那盏毛笔,提笔缓缓落下,便见天灯面前的那张白纸上稳稳的落了两个字,那两个字自己其实再也熟悉不过了,一笔一画都写的那样好看,那两个字便是他的名字:
“温玉。”
黎玉低头一望便看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他已经习惯用黎玉这两个字行走江湖,有的时候连自己也快忘记自己原本是跟温宁则一起姓温的,那才是他真正的姓名。
他也蹲了下去,俯身在天灯之上落下三个字:“江微雨。”
这也是他想写的字,是往后要跟他一起度过漫长几十年的人,天灯之上都写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或是愿望或是最重要的人,他没有什么额外的愿望了,有身边这一个人陪着就已经够了,不像从前那般贪心。
那些身旁的伏羲宗弟子每写好一盏天灯,便就地放一盏天灯,等他们两个人写好的时候,抬眼望去周围的天空上都是浮动的漫天灯火,那星星点点的光亮一下子变照亮了他们头顶的整片天空,宛若群星一般。
黎玉看了片刻看了身边人,一眼笑了一笑说道:“我方才在哪一盏天灯之上隐约见到了伏羲宗这三个字,看那字迹想来是慕寒所写。”
江微雨点了点头:“他和我们不太一样,从小便只喜欢习武,像读书习字这样的东西,他向来不太喜欢,唯一所学的那几个字写得也很是难看,只有伏羲宗这三个字是他所有所学的字里面最好看的几个。”
其实他唯一能写好的也就只有从前经常被他师傅罚抄写的伏羲宗这三个字。
这边话音刚落,他们后面便响起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刚才可是都听见了,江大公子,你是不是在和黎玉说我的坏话?”
黎玉闻言转过身去,看到来人正是慕寒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
江微雨也笑了一笑看了一眼一旁走过来的慕寒对着他说道:“你当真是听到了?”
慕寒理所应当的微微点头, 他们方才不仅是说话了,而且还大声笑了一下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你怎么能在这里同别人讲我的缺点呢?这儿附近现在可都是我门下的弟子,实在有损我一代掌门的威严,而且你们可都得感谢我,今天如果不是我的生辰的话,你们也不会站在这里放这个天灯。”
他这边话说得自然而然,全然没有注意一旁的黎玉看着他道:
“你刚刚说谁是别人?”
面前的慕寒闻言立刻一怔,他自知失言,更何况面前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一旦吵起来或者打起来,江微雨一定是帮他的,敌众我寡,认错为上:
“我的意思是我别人是我,江微雨,黎玉,你俩怎么能在伏羲宗说我一个别人的坏话!”
总算是圆了过去。
今夜灯火璀璨,再过多少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有这样这样一日,他们心里面都清楚,往后一定是聚少离多,如今这样的日子不过有一天是一天,且行且珍惜。
慕寒的生辰已经过完了,他们两个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他们亲自坐船的时候,也是慕寒将他们远远的送到渡口。
“回去吧,外面风浪大也不用再送了。”
慕寒对着他们遥遥一揖道:“保重。”
这次的分别似乎不同以往,他们心里面都清楚,这一走也许往后很难会再见到,但知道是一回事,谁也没有在这种分别的时候提出来或者是表现出来,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往日的离别一样。
可是往日的离别也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江微雨看着他道: “你也是。”
黎玉点了点头远远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说道:“后会有期。”
慕寒看了一眼江微雨又跟着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黎玉,眼神之中似乎有一些即将要离别的怅然,明明舍不得,可是嘴上却仍旧说道:
“后会有期。”
载着他们两个人的船,正悠悠地行在江面上,转过了一个渡口便再也消失不见。
黎玉忽然想起了很多事,离开的时候总是难免有一些感慨,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江微雨说道:“从前很久的时候我便听说过他的名字,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藏剑山庄的比武大会上,那时他站在你的身边,我只觉得他面相有一双桃花眼,一张薄薄的唇,是有这种面相的人,想必都说话刻薄难以相处,而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对我有一种偏见和敌意。”
而且那时他明显能够感受得到慕寒的敌意,这份敌意来自于不相信他,不得不说慕寒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毕竟那个时候他接近江微雨的确是别有目的。
江微雨知道后面发生的许多事,让他们之间都有所改观,便也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跟着问道:“那后来如何?”
他以为这个时候黎玉说这些,想必也是因为后面经历了许多事情,对慕寒有所改观,或者说这句话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转折的,哪里见得面前的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后来我发现确实是这样。”
江微雨闻言倒是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说道:“他与一般刻薄的人不一样,他要比同样年纪的人都更有担当,小的时候就因为他一直是伏羲宗的大弟子,所以用功习武要比所有人都刻苦,后来又遇到了梵净宗的事情,在围剿魔教的时候又失去了他的师傅,伏羲宗上上下下有着无数弟子每一个人都很需要他,不过经历过这些事情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是希望他以后能在这里一切都好。”
黎玉也想让这位朋友过得一切都好。
他此时正斜靠在船上,江上的清风适时的掠过脸色,周边是温柔的风声,还有木匠缓缓划过水面的声音,两岸青山映在水里,这里的景色倒是不错。
黎玉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江微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江微雨闻言摸了摸自己云袖之中的信封,那是在伏羲宗时慕寒亲手转交给他的。
江微雨目光沉了一沉,若有所思的说道:“的确还有一件没有了结的事情。”
明明早就已经离开了他的门派,但是在归隐之前,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自己从前二十余年都生活的地方,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而且对于他的小师弟担任代掌门的这件事情,他其实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年岁尚小,以他的年纪接管掌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想回去看一看也好,有些东西必须得亲自过去做个了结,更何况那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黎玉心里也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陪你回去看一看。”
黎玉看见面前这个人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自己贴身放着的信封,也已经知道江微雨心里面想说的事情是什么,他们这些名门正派里面长大的人最重视的就是师门,哪有轻易说离开便能干脆离开的。
重华宫也算得上是当今名门正派的第一大门派,但凡这样的门派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江湖上的人几乎便很快尽人皆知。
虽然说他们现在离的实在是远,不过偶尔间路过江湖上的茶馆的时候也听说了,下个月的初二,现在重华宫的代掌门江洛就要成为新一任的代掌门了。
说起来他的这个师弟,虽然从小便跟着他一起到处历练,但是重华宫的入室弟子除了他们之外,尚且还有其他人,江洛原本就是这些弟子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有些事情不论能力,不论武功内力为人处事,单单是年纪最轻的弟子这一项便很容易被人轻视。
眼见着面前这个人始终放心不下,黎玉自然也会陪他去重华宫一趟,毕竟他之前也阴差阳错的见过很多次江洛,那个小孩子总是一口一个黎哥哥的叫着,叫得他们之间似乎觉得很是亲近,新旧掌门交接的时候最容易出乱子,他们去看一看,避免将来发生什么不好的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