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白居易《琵琶行/琵琶引》
虽然周若嘉和戚容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交流,但是戚容的变化,皇后殿下看在了眼里。
这绝对是喜欢吧,往常至少还要骂一炷香,怎么这会就抱怨了几句就没了。
果然爱情能让一个人转变。
周若嘉感觉气氛略有些怪异,但还是没有说话,并且以一种看ZZ的眼神看着戚容那像高中生变扭小男孩的演技,一时间竟被噎着说不出话。
“总之就这样吧,周小姐今天就到容儿那边住吧!”皇后表示非常欣喜。
周若嘉的心,从平静到达了震惊,并且直接爆表。
等等!皇后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自己和戚容只是纯洁到极致的“父子”关系,不要想那么多。
戚容也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皇后就送客离开,无处可归的周若嘉和站在院子里的戚容面面相觑。
“算了,你还到我那边吧。”
戚容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位姨母今天是铁了心让自己和周若嘉住在一起,明明皇宫里有那么多房间的……
难道皇后想撮合自己和周若嘉?
戚容在脑海里迅速将这个奇怪的想法打飞,且不说自己那完全是个钢铁直男的性格和扭曲到极致的太子殿下头号粉丝的身份,就周若嘉的身份,貌似也入不了皇家的大门。
想到这里,戚容也算是安心了,虽说周若嘉很漂亮,但自己还想再潇洒几年,更何况对方也看不上自己,还是等哪一天和皇后说明一下比较好。
皇宫极大,长长的城洞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所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夕阳照耀在正殿的屋顶上,黄色地琉璃反射出夺人眼目的色泽,殿下隔着数丈便有一大圆柱,殿前长长的石阶如一条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庄严。
“对了,你住在哪边?难道不是住在宫里吗?”周若嘉倒是有些吃惊,按道理来说,戚容应该作为皇室成员,理应住在宫中。
“哦,那倒是有个,只不过房间太小了,还有装饰的花里胡哨的,所以我早就搬出去了。”戚容坐在马车里,欣赏着外面的风景,不紧不慢地说:“更何况,我年纪也大了,没有理由再住在后宫里。”
也对,戚容估计在宫中也挺尴尬的,眼不见心不烦,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省心。
周若嘉表示能理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起来自己这位老乡过得也不是太舒心。
“你这已经很好了!”周若嘉笑着说道,“我算是受到刺激才会想起记忆的,现在看看,我之前过得真不是人能过的。”
周若嘉本来就是庶女,再加上生母那边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当然不能和正统出生的妹妹和哥哥相比,但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童年。
只是好景不长,因为一次与别家小姐的冲突,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以及母亲的态度。
那似乎是个春天,周若嘉在院子里玩耍。
冰冷的水灌入喉咙,难受地无法呼吸。
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哇”的一声,身穿水红色绣花长裙的小姑娘突然吐出一口水,跟着就连续不停地呛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小姐没事了!”浑身湿透的婆子大喜,抬头大喊道。
要说这周府有两个姑娘,嫡女若绾活泼可爱,大姑娘若嘉虽是庶出,但长得清秀可人,能算是京城里面出名的姐妹花。
只不过这若绾从小就被老爷夫人宠得肆无忌惮,今日竟趁丫鬟们打盹偷偷溜到湖边划船玩,结果不小心将自家姐姐摔了下去,幸好被及时救了上来。
“母亲,您还是带着若绾先回去吧,我身体已经好多了,再说姨娘在这边看着,没有关系的。”周若嘉再次劝道。
“我不走。”九岁的若绾坐在床边,小脸绷着,两道英眉紧紧蹙着,煞有介事。
“夜深了,沈姨娘就拜托你了。若绾,你先离开吧。”
伴随着脚步声,周若嘉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是太安稳,隐隐约约有脚步声,还有谈话的声音,结果还做了个噩梦。
等到早晨的时候,沈姨娘早就走了,只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在打扫卫生。
“小姐你终于醒了,要吃点什么?太太刚送来糕点,还是小姐最爱吃的红枣糕呢。”
“好,等我洗漱完便吃。”周若嘉看着盘中的半块枣糕,心中暗自嘀咕,自己素来讨厌红枣,红枣糕从来都没进过院子,自己的贴身丫鬟理应知道。
可能是疏忽了吧,不过自己刚落水,吃点甜的也不错。
但是周若嘉万万没想到,这盘枣糕差点就毁了她一辈子。
晌午时分,林风吹拂,透过父兄之间的空隙,周若嘉好奇地打量对面的男人。
那是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长眉细眼,肤色白皙,下巴上蓄着一缕美髯,微笑时有书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脱俗,哪怕一身灰布衣裳也难掩其仙风道骨。
周若嘉还想多看两眼,被哥哥瞧见,悄悄扯了扯她袖子,眼含警告。
周若嘉无声笑笑,不再看了,摆出一副乖巧样,侧耳倾听。
“在下葛川,荆州人士,祖上乃医药世家,葛某幼承祖训,出师后遍览名胜古迹,顺道为有缘之人看病排忧,今日路过贵地,口渴难耐,不知这位老爷可否赏碗水喝?”
葛川朝若嘉的父亲拱拱手,浅笑着道。
他气度不俗,又只是讨口水喝,便宜父亲当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原来是葛先生,请随周某来。先生志向高远,潇洒不羁,周某实在钦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周某共饮一杯如何?”
“周老爷热情相邀,葛某恭敬不如从命。”
葛川笑着应允,随便宜父亲一起朝庄子走去,走了几步忽的停下,回头看向周若嘉,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伸手抚须。
周若嘉愣了一瞬,不懂他在看什么,侧身回避其视线,虽然她隐隐觉得对方并无恶意。
不知道那人和自家父亲和哥哥说了什么,当天晚上便连夜将周若嘉送到了京城外的田庄。
当周若嘉终于鼓起勇气照镜子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初夏时节,鸟语花香。
她的症状算是轻的,出痘并不多,现在就她能看见的地方而言,身上大部分痘痂都脱落了,只剩零星几个出的晚的还留着,黑黑的一块儿,或大或小,衣服一遮就看不见了,也不痒,只要不去碰,就跟没有一样。
她最发愁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额头那块儿。
她越白,就越显得那黑痂明显,明显到刺目。
女孩都是爱美的,刚开始脸上长得密密麻麻的水痘,周若嘉几乎要晕过去了。
母亲他们从来都没有来看过,哥哥倒是来过几次,只是近来有些忙碌,导致周若嘉每天只能和过来的医师唠嗑,或是呆着房间里发呆。
庄子里的书她都要看光了,医师又不让她出来放风,所以她整天都无聊到翻医师的医书来看。
“姑娘,医师请你去外头把脉。”门外兰香小声提醒道。
“知道了。”周若嘉兴致寥寥地应了声,从镜子前起身,拿起白纱帷帽戴在头上,转瞬想起葛川要根据她额头这个最后一颗水痘留下的痂来断定她是否痊愈,也就是病情不再传人,又嫌弃地将帷帽丢到架子上,拨拨额前碎发出去了。
反正外头几人都见过她生痘的样子,她遮掩也没用。
虽然已经很熟悉了,但她恭恭敬敬朝葛川行了一礼,周若嘉熟练地在葛川对面坐下,伸手过去。
葛川搭指扣脉,又让周若嘉露出额头痘痂给他看,轻轻按了按,颔首道:“姑娘已经痊愈,应该不会再传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姑娘还是在此继续逗留三五日,待额头痘痂彻底脱落回府才好。”
“多谢先生,这些日子劳烦先生了。”周若嘉诚心道谢。
葛川给她配了一副名为玉雪露的方子,若身上有伤口疤痕,每日睡前涂抹一些,疤痕消得特别快,平日里沐浴时兑些进去,亦有美肤养颜的效用,比自己当年寻得方子好太多了。
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葛川谦逊地笑笑,叮嘱几句保养事宜。
“啊!真是讨厌,我就是掉到水里了,没想到竟然能得水痘,真是倒霉。”周若嘉松了口气,毫不在意地说道。
“落水?”葛川有些奇怪地问,“姑娘这病不是落水导致的,这水痘是被人传染的。”
怎么可能。这是周若嘉心里唯一的想法。
她一直都很聪明,只有她欺负旁人的,谁能欺了她?母亲从来不管她,但姨娘有时会教育自己,她便跟姨娘顶嘴。姨娘说她看着灵,其实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到了外面,吃点甜头就看不到蜜旁边的蜂,眼看快被蛰了还为寻到蜜沾沾自喜。
或许她真的是自作聪明,但那陷害自己的小姐也不是一般的蜂。两人只是普通的手帕之交,见了面笑着寒暄,分开也不会想念,谁也没跟谁讨要过什么好处,谁也没有得罪过谁。
但为什么,母亲还是要将那盘糕点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