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御很快，打破了她的痴妄。
他转身，看向她，“你忘了，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事情，因为这个，你和父皇一直说我是灾星。”
皇后直起来的身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愕然看着他，“你看到了？”
“你看到他了？”
她连着，问了两声。
“是啊，我看到了。”长御的眼眶通红，“七年前那天晚上，父皇纵容厉王派人来杀我，小影子杀了所有人……那天晚上，我跪着求他，放我走的。”
“他送我去的北郊。”
“他说等我回家。”
长御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我知道，只有卫绮萝可以救我，只有她可以救所有人！”
“我去了大梁，等着她。”
“母后，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影子也是，小影子就是我我就是小影子啊！”他的情绪逐渐崩溃，“在你们，把我赶到三皇子府的时候，我就只有小影子了。”
“他才是我二十年来唯一的手足亲人！”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他？”
“为什么？”
没有外人在，他的悲伤痛苦完全压不住了，“你在宣王府，等着小影子醒来，我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不知道，你……”
他抬手，捂住了脸。
许久，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来，“你活不下去了。”
“她要杀了我吗！”皇后瞪眼，惊慌尖叫了一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杀了我？”
“你是我儿子！”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长御被她抓着，疯狂摇晃。
她的眼珠子都在颤抖，状若疯魔。
而长御阻止不了了，他摇头，“她不会对你动手的，但是……”
“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告诉糖糖，说谷主杀了你和小五吗？”长御有些无力，“因为，只有你和小五死了，糖糖才会恨死谷主，那才是他们的目的。”
“小五死了。”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长御的话，像是一把剑，一下子把她刺得清醒了过来，她猛然警觉，慌了，“那怎么办？那现在怎么办？”
“我还不想死！”
她惊恐地盯着他，好像长御可以救她一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不是能看见吗！你倒是看啊！”
长御摇头，“你还记得，当年去庙里求签，求到的第几签吗？”
“第一签和第四十一签。”
想到那天，她咬着牙，“我怎么会忘记！第一签，那可是上上签。”
随后，她开始嘀咕，“没错，那是上上签。”
“我怎么会死呢！”
“我不会的。”
“是，第一签，开天辟地做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
长御摇头苦笑，悲伤地看着她，“你只记得这是上签，大吉大利。却忘了第四句“忠正”二字。”
“你收养了小影子，施善应了忠正二字，这些年来，小影子成了逍王，往后你有的是机会享受荣华富贵……这就是因果。”
“可你……”
长御摇头，“这第四十一签，是戒签。本是警告你的，你却偏偏要犯。”
“无限好言君记取，却为认贼将作子；莫贪眼下有些甜，更虑他年前样思。”
“此卦，你失了第一签的忠正，认贼作子，自私贪婪，恩将仇报……”
“命数已定。”
长御摇头，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母后，儿臣……与您告别了。”
眼泪掺着血，坠入了泥。
救不了。
救了这一次，下次照样死。
他能做的，只能是给她好生安排一个尽量隐蔽的地方住下，能躲着多久，便是多久把。
他起身，把自己的面具给了她，“这个面具……你先用着，能瞒多久，听天由命了。”
那个面具，是卫绮萝送给他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宣王府你是回不去了……走吧，我给你找个住处。”
“谷主给的钱多，要是不生事端，够你颐养天年了。”
“你是说，只要我藏得好，我还能活到老是不是？”她爬起来，一把抓住了长御，“她给了多少钱？”
“……”
长御闭了闭眼，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她。
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买了个院子。
安顿住下来之后，他才精疲力尽的离开。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有一种像是一棵树被扒光了皮的感觉，突然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好像轻飘飘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感到冷。
五公主没了。
皇后和皇上也要没了。
那些尽到了责任的，没尽到责任都没了，好像缠在身上乱糟糟的那些东西，也一并被扒光了。
等小影子醒来，就真正剩下他和小影子两个人，往后这世上，也便没有别的亲人了。
他在太阳里坐了下来。
感觉很轻松，又好像无处着落。
等卫绮萝从屋里出来，这才起身，道，“已经安排好了。”
“……”
卫绮萝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许久，也只是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到底，是他娘。
“阿萝。”长御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红着眼睛，“阿萝，我是想说，你永远，不必对我们任何一个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们任何人的。”
卫绮萝鼻子一酸，上前抱了抱他。
那一刻，没有任何性别的概念。
和长御把她从河里捞出来，安慰她时一模一样。
他们，只是并肩而战的同胞罢了。
世上最纯粹的感情。
两人都稳定一下情绪分开，长御道，“阿萝，收拾一下吧，厉王要回来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
“好。”
卫绮萝点了点头。
转身进屋洗漱，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大家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卫绮萝去给受伤的人检查了伤口。
换药，打针。
刚弄完，景炎便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道，“主子，厉王回来了，人已经被召进了宫。”
“什么时候？”
卫绮萝回神，迎上他的目光，面色一沉。
景炎脸色那么难看，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景炎答，“进宫半个时辰了，这尚在意料当中，但是不知为何，京城突然传遍了谣言，说厉王兵败如山倒，主要原因是您拍卖假的《乾坤图》，您才是罪魁祸首。”
“属下很担心，这样传下去，南楚这边会不会让您去当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