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的，一下午过去了。
卫绮萝给他把针拔下来，贴上胶布，道，“你下来走走看，应该无大碍了。”
唐公公扶着南楚帝下床来，缓缓走出殿外。
天阴了。
但是空气很新鲜。
还夹杂着花香。
劫后余生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四周的花圃，“原来……紫罗兰这么香啊！”
那些小花朵在微风下摇晃着，欢天喜地地想要迎接雨水，但他却有些担心，“要下雨了，朕能淋雨吗？”
伤口虽然已经长好了，但是他不可置信。
胸腔里换了个肺，那么严重的伤口，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不由看向一旁的卫绮萝。
她不是个大夫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低估了她。
只听她道，“夜里有雨，只要在子时之前回来，便无碍。”
南楚帝不由道，“谷主会看天象？”
“多少会一点。”
卫绮萝也没解释，她腕表的电子屏上面显示天气状况，她观察了很久，非常准确。
虽然不知道这些数据从哪里来的。
南楚帝又张了张嘴。
终究忍不住，道，“曾经，有人介绍谷主给朕认识，让朕善待谷主……是朕傲慢了。”
他想和这个女人和解。
生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看法。
纵然曾经有过多少过节，南楚帝此时看着她，也不由想到她给自己换了肺，让自己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花香，感觉到了胸腔里畅通无阻的气流。
这是再生的恩情。
如果能够挽回，该多好？
可怎么可能呢？
如果卫绮萝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一个人，她应该早就忘记了萧无妄曾经差点杀了她，要给她上刑的场面。
她连萧无妄都还心怀芥蒂。
如今，怎么可能南楚帝说后悔，她就会改变？
她笑了一下，道，“已经过去了。”
便也没有更多话了。
真正激怒了她的，不是他曾设计毁掉她的药酒，而是夜琉璃。
夜琉璃，是她的底线。
一切参与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眯眼看着远处的天幕，道，“皇上吃点东西吧，时间差不多了。药我放在桌上了，按照医嘱吃就行，吃半个月，便是痊愈了。”
南楚帝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那谷主今晚……可以随朕一起前往城门口吗？”
他没有安全感。
见卫绮萝不说话，他又道，“只要一个来回……之后，谷主想要去暝山，朕便也不拦着了。”
“也好。”
卫绮萝点头。
南楚帝这才转身，进屋去吃东西。
在里面问，“谷主一起？”
卫绮萝拒绝了，“我不饿。”
里面安静了下来，但也只是一阵子。
不多时，外面便有大内侍卫冲进来，道，“皇上，大公主和驸马要出发了。”
“嗯。”
南楚帝沉沉应了一声，将手上的筷子放下，道，“走吧。”
卫绮萝也没多说什么，一同出去。
身后，还跟着上百个大内侍卫。
再加上南楚帝病歪歪的，而她背影笔直气场强大，多少给人一种分不清楚主次的感觉。
但是南楚帝已经顾不上了。
他现在站在卫绮萝身边，才有安全感。
但让卫绮萝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宫里居然还给她贴心地准备了轿子。
“谷主请。”
南楚帝道。
“谢皇上。”
卫绮萝回了一礼，上了轿子。
两顶轿子并驾齐驱，算是给足了卫绮萝排面，加上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引来四周百姓一阵议论纷纷。
“天哪，那是神医谷谷主吧？”
“可真是生死人肉白骨，这皇上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应该是彻底痊愈了。”
“嗯，肯定好了。要不然的话，皇上怎么会如此重视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和皇上一起乘轿子，还是并排的！”
“可不是，谷主如今，可真是贵不可言。”
“人家还是菩萨心肠，都给大家发了那么多药，好人有好报。她值得。”
“……”
四周的议论声传来，南楚帝看向卫绮萝，心情有些复杂。
卫绮萝多少影响了他的威信，但同时和这样一个人一起走，他也很有安全感。
心里既希望她对自己的恩宠感激涕零，又不希望看到她因此跋扈……
总之，心里很矛盾。
但他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才发现那人闭着眼睛，似乎在轿子上睡着了。
“……”
所以，这是什心态？
宠辱不惊，这气度……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心头沉甸甸的。
若他有个儿子，能入卫绮萝这样，沉得住气，压得住场，进退有度……
然而，举目四顾，他已经成了个孤家寡人。
南楚帝心情复杂。
而卫绮萝实则并未睡着，只是在琢磨一些事情。
今天，她以逍王府的名义发散药品给百姓，一来是方便，二来的确也是为了逍王复出做准备。
至于她自己……
和南楚帝并驾齐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便也不放在心上罢了。
这一路摇摇摇晃晃的，颠簸到了城门口，轿子抬上城墙，才总算停下来。
卫绮萝这才睁眼下来。
天快黑了。
城墙外暮色沉沉，卫绮萝看着远处，道，“上次来这里，还是送厉王。”
也分辨不清她究竟什么意思。
南楚帝看着她。
半晌，才深吸了口气，道，“此次新阳一战，谷主怎么看？”
“皇上问的是？”
卫绮萝并未直接接茬。
南楚帝道，“元绛这次出征，不知谷主是否看好？”
卫绮萝闻言失笑，“皇上问错人了。我只是个大夫，平生不曾上过战场。一不知道南军究竟有多强，二不清楚驸马到底几斤几两。”
她摇了摇头，“一切，各凭本事。”
这话说得毫无毛病，但也等于没说。
南楚帝转身，对城墙之下的元绛和长公主，高声喊了几句口号，做了个样子。
下方元绛和祁长月也斩钉截铁的说要把萧无妄打的屁滚尿流，光复失地。
城楼上城卫军高喊，“打败南军，收复失地！”
卫绮萝看向远处。
西天云漫了过来，冷有些凉。
她转身来，说，“陛下回吧。”
“也好。”
南楚帝本就忌惮那赶尸人，生怕遇上麻烦，赶紧打道回宫。
卫绮萝如约送他回去。
到了皇宫门口，停下来，“我就不进去了。”
仰头，看见的是宫门口厉王和赵恒的尸体，赵恒的尸体还是新鲜的。
血顺着宫墙往下滴。
皇帝抬头一看变了脸色，“丞相把赵恒杀了？”
这时，有人抱着厚厚一沓奏折上来，跪地道，“皇上，丞相府呈递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