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说完，低下头来。
好像看透了什么，却又心怀不甘，还有些绝望。
卫绮萝打量她片刻，道，“可以活。”
说完，起身离开房间。
乔氏突然回神，转身拽住她的衣袖，“你先等等。”
卫绮萝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
烛光下，乔氏的眼神格外明亮，有些紧促地道，“卫靖说，我是在五年前的端午节那天，约了萧氏去茶楼，给她下毒毒死了她！”
“实际上呢？”
卫绮萝问，眼底并无多少惊讶。
上次她已经听到了。
事情的真相，才是她想要知道的。
乔氏道，“我想起来了！”
“五年前端午节那天，我嫂子邀请我一起泛舟，我们去了太平湖。但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她说要去趟绸缎庄，顺便把做好的夏衣拿回来，让我在船上和她妹妹一起玩会儿。”
“她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的。”
“绸缎庄边上，便是茶楼！”
卫绮萝闻言瞳孔微微缩起，嗓音渐沉，“锦绣绸缎庄？”
“对，锦绣绸缎庄。”
乔氏很笃定地点头。
卫绮萝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她，“你刚刚说，快要死了，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乔氏迟疑了一下。
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既然你问了，我也就不多想了。”
“我的确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一下子，她沉寂了下来。
卫绮萝转身，回到座位上，“你慢慢说。”
乔氏也回去坐下，低声道，“我是十六岁那年失忆的，也就是十五年前。”
“众所周知，我是爹娘老来得女，爹爹战死走得早，娘后来生了病神志不清。后来我都是跟着嫂嫂一起生活。我哥哥驻守边疆，常年不在家，府上的事情，全靠嫂嫂操持。”
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丝复杂的纠缠。
好像和嫂子杜莹莹很亲昵，很感激她。
却又藏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恨意。
卫绮萝没打断她。
听她继续说。
“后来，十六岁那年，我就失忆了。”
“嫂嫂对我说，我是因为和人争风吃醋，被人推下了凉亭的台阶，摔坏了脑子。”
“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卫靖。”
“她还说，我从小就喜欢卫靖，见了一面后念念不忘，后来卫靖进了京，我发现他居然成了亲，便气不过……”
“那时，哥哥曾经回来过一趟。”
“说我已经及笄，要给我说亲。”
“嫂嫂说，我和卫靖已经私定终身，而且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生三个孩子。”
“哥哥一气之下，打了她一个耳光，说她没照顾好我。然后去了边关。”
“你口中的那三个孩子，指的是卫雪凝、卫雪柔和卫雪瑶吗？”听到这里，事情的真相卫绮萝已经猜到了七分。
乔氏点点头，“嫂嫂说，卫雪凝和卫雪柔被萧氏抢走了。她拼尽全力，只留下一个卫雪瑶，养在身边，当成了亲闺女。”
“还说，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会给我讨回一个公道。”
说到这里，乔氏讽刺一笑。
“当年我信了。”
“这么多年，我深信不疑。”
“打那以后，卫靖就经常来将军府，说是偷摸来看我，呵呵……”
她突然笑得特别讽刺。
话锋一转，冷冷道，“可是，我吃了你的药，却想起来，自己十六岁那年，正是因为撞见了卫靖和我嫂子在凉亭里拥抱亲吻，是被我嫂子推下去摔坏的！”
“而我这一生，从未生养过一男半女。”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卫绮萝，“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但是……我希望他们死！”
一瞬间，眼底涌上极致的恨意。
厉鬼一般盯住卫绮萝，“上次，卫靖跟我说，是我嫉妒萧氏，所以毒死了萧氏。”
“呵！”
“他也说得出口！”
“是他，是他和杜莹莹！”
“他们背着我哥哥，害了我，还给我娘下毒，把我娘弄得神志不清的！”
“现在，还想让我当替罪羊！”
“他们休想！”
“我要跟他们鱼死网破！”
她一下子变得特别激动，手指都在颤抖着。
卫绮萝轻轻按住了她的唇，示意她冷静下来。
她的眼神有种令人镇定的力量感，让乔氏很快安静了下来，她才道，“明天你出去一趟，我会叫人带走你，也会让你看到侯府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好！”
乔氏咬牙切齿，眼底窜起了一丝丝希望。
竟然有种破釜沉舟的狠辣，“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绝不会再让这一对奸夫银妇吸着我哥哥的血，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
“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盯着卫绮萝。
“什么也不用做，至少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卫绮萝摇头，“让你离开，是防止他们杀人灭口。”
“杨嬷嬷死了，南月死了。”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卫雪柔和卫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卫绮萝看向她，“我也不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不会让你送命。”
乔氏被噎了一下，眼底一片明光。
她想哭，却生生忍住了。
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被一个自己曾认为是仇人的人救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卫绮萝起身，道，“他们离猴急跳墙不远了，明天你找个由头去趟将闹市吧，其余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好。”乔氏点头。
想问她到底是谁，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卫绮萝推门，走进了夜色。
刚到大门口，便看到萧无妄正站在前方，静静地看着她。
月色里，他欲言又止。
眼底好似藏着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走上前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嗓音沙哑且诚恳，“阿萝，我能替你做点什么？”
那样冲动，以至于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
他真的没想到，侯府的背后会那么黑暗！
她来，不光是为自己，还是为生母报仇的！
都怪他，之前轻信卫雪柔，一次一次的伤害了她，让她雪上加霜！
此时此刻，悔不当初。
他的拥抱，让卫绮萝愣了一下。
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抱他，但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又推开了他，“没必要。”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很清浅，但足够决然。
萧无妄愕然原地，眼底浮现受伤之色，“阿萝，你……真的没办法原谅我了吗？”
卫绮萝顿住脚步。
扭头看向他，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我了。我不会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交到任何人手上。”
说完，转身离开。
你不知道，当我独自一人踏出所有苦难，将不再需要任何人提供肩膀。
既然信任不能交付，人心不可揣测，那比起依靠我更愿意让别人俯首称臣。
看了眼远处的皇宫，她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