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顿时梨花带雨,肩头耸动地抽泣着,好像置人于死地的不是她,而是洛倾歌一般。
不过,她倒也是个人物,虽擅自替主子做了主,倒也不会死鸭子嘴硬,干脆就默认了是自己擅为,只求洛倾歌不要迁怒于她家公子陆衡。
静云表面上说着求饶的话,实际上暗地里已经打好了算盘。
她知道陆衡对洛家恨之入骨,虽然她没捞着好处,倒也是个表达衷心和爱慕的好时机,更何况陆衡一向清冷偏执,她料定了陆衡不会把她怎么样。
从用茶盏泼洛倾歌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而是对于陆衡所在的逼仄的处境的不甘和愤恨。
她是个痴情人,既聪明,也够傻。
她央求陆衡道,“陆衡公子,请你务必不要抛弃静云,静云一心都是为了陆衡公子,公子有胆识,有魄力,静云斗胆,向公子表达爱慕之情,希望公子,不要拒绝静云!如果公子有性命之虞,静云可以舍命相救,如果公子不幸遇难,静云可以随公子一同赴死!”
陆衡愣在原地,噤声许久,一对星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切之意,“静云,陆衡身为贱籍,不去倚栏卖笑,已经算是走运……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罢了,你犯下大错,此处不能再留你。”
又转头,恳求洛倾歌,“洛姑娘,是陆衡没有好好管教下人的疏忽,虽然静云犯下滔天大错,但毕竟发现及时,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陆衡愿以身家性命来换静云苟活一世,只求洛姑娘不要报官。”
洛倾歌气愤得很,但是考虑到自己前来的目的,还是宽宏大量地说,“罢了,倒也是主仆一心,静云这个丫头我要了,让她留在我身边,我要搜她的身,把她身上危险的东西都没收了严加看管,不给她机会接触账面的机会。你放心,陆衡,下次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定然毫发无伤。”
“至于陆公子,我已经请了老先生明日过来为指导,毕竟寒窗苦读数十载,你也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仕途,至于贱籍,我自然想办法为你赦免,旁的事情不必你操心,若你能考取功名,我洛倾歌自然不留你。”
说罢,洛倾歌瞥了一眼静云,“走吧,还想让你家公子为难吗?”
静云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陆衡,陆衡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手掌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头。
盛夏之时,昼长夜短,京城随之颁布了夏令时的作息规定。
商铺与散户都开始了早起晚归的生活,打五更天时,晨起雾荒,沿街的小吃铺摊主便开始了第一声悠长的吆喝声,像亘古流传的歌谣一般幽宛。
临傍晚的京城,华灯初上,阑珊灯盏多如星斗交罗,湖边也渐渐地有人放起孔明灯来。
夏令时颁布之后,京城开始了更加忙碌而井然有序地生活。
因为出行方便,洛万成开始长时间不着家,忙于开拓他的商场大业。
洛倾歌许久没见到父亲,又在这浩荡的京城里头无事可做,像个社会闲散人员。
她想去帮陆衡,但是陆衡若是想正常地参与科举考试,自然是得先过皇上那一关,洛倾歌犹豫了许久,在宫门外徘徊多日,决定有舍才有得,一定要想抓住机遇。
她寻了一个好理由,只跟宫人说要将制作质地更纯粹的琉璃的法子献给当朝圣上。
宫人都知晓洛家靠着琉璃灯盏戴罪立功,一举翻身的传闻,忙将此事向皇上报备。
当朝圣上贵为天子,也不免是个少年郎,金银珠宝等稀罕物见得多了,可就是从未敢梦想过给自己的寝宫屋檐上贴上琉璃瓦这种骄奢淫逸之事。
听见洛倾歌所说,简直就像是听见了梦想成真的办法,连语气都亲热了许多,忙叫她进来。
洛倾歌一袭桃花粉红的夏装,露着两截莲藕搬白嫩的小臂,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小丸子,头饰也是清新活泼的几朵小桃花。
再配上一张粉嘟嘟的鹅蛋脸,狠狠地给年轻的圣上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
洛倾歌将烧制琉璃的方法事无巨细地教给了皇上,还擅自拿起桌上的笔墨,为圣上画出相应的流程图,做下批注。
皇上看见她如此认真细致,又这般聪明伶俐,忍不住心中萌生出几分赞许来,还未来得及表达,便听见洛倾歌说道。
“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何事?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许你。”皇上心情大好。
“陆衡陆公子现如今在敝舍暂宿,但他本是有才之人,蜗居在此,郁郁不得,民女在此来为陆衡求情,求皇上网开一面,摒除陆衡的贱籍,使他能够发挥出才干来,为国效力?”
洛倾歌边说,边低头专心批注,许久没得到皇上应声。
奇怪地抬起头来,全见皇上的脸色全然震怒得不成样子,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半分来。
洛倾歌心下一惊,从座上滑到地下,跪在皇上面前,大气都不曾出一口。
皇上骤然掀翻了桌上的案牍,又抄起砚台,愤然砸在洛倾歌的额头上。
墨汁淋了洛倾歌一头一脸,额角也被砸出血来,霎时蔓延流淌到整张脸上。
洛倾歌也没去拭,墨汁和鲜血流淌到她的眼睛里,她不由得颤了颤鸦睫。
她表面上装作平静的模样,实际上心中有万般疑惑,但是她选择不出一声,静候皇上发落。
“好大的胆子,竟在朕面前为佞臣贼子辩护!陆家的血脉流淌着狂浪卑贱的骨血,朕怎么可能将朕的王朝交付到这种人手里?朕宁错杀一千,也绝不绕过一人!”
“现在就滚,朕不愿再见你!”
洛倾歌无言以对,只能顶着一头的墨水和血迹缄默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