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被换了,可我死了才知道。
假千金一家光明正大地占据了范府夫人和小姐的位置。
我的女儿,被残忍杀害在破庙里。
破庙的佛祖拈花一笑,眼底流下两行血泪。
……
“范朝意,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我一扬手,无数张金圆券砸向了范朝意。
他愤愤地瞪着我,却还是像是一条狗一样伏到了地上。
他身边的新姨太一手紧抱着怀中的婴儿,一手也没有停下手上捡钱的动作。
“洪秀秀,带着你的女儿好好享受吧——”
洪秀秀身形一僵,一脸惊恐地抬头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恐惧。
范朝意倏地停下了,随后恶狠狠地看向洪秀秀——
我没空搭理这两条疯狗,缓缓地走出范府门外。
眼底一片腥红,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女儿,娘亲终于帮你报仇了!”
1.
“夫人,这是新一批应聘的奶娘。”管家轻轻附身在我耳边说话。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粗布麻衣却难掩一脸姿容的洪秀秀,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素手一指。
“就她了。”
“洪秀秀留下,其他人各领十五铜币回家去吧。”
管家一挥手,除了洪秀秀一脸欣喜,其他人都面露遗憾不甘愿地离开了。
能够成为范府的下人,在这个混乱吃不饱饭的年代是多么幸福。
洪秀秀难掩喜色,使劲地朝着我磕头。
“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秀秀永远铭记于心。”
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我端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眼前的女人完全看不到任何心狠毒辣的模样。
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
“夫人,该喝药了。”
洪秀秀神色一脸悲悯,端着药碗缓缓坐在了我的床边,涂得鲜红的指甲晃得我眼疼。
“夫人,这是老爷寻遍名医才得来的方子,您可千万别浪费了!”
她轻轻地吹了吹,一勺一勺地灌进我的嘴里。
很烫。很苦。
“夫人?夫人?”管家唤回了我的思绪,眼神朝着洪秀秀的方向瞥了一眼。
额头通红隐约渗着血,还坚持不懈地磕着。
我这个人最是心善,受不得人求。
“起来吧。”我慢慢地喝完手里这盏茶,淡淡地一抬眼:“带她去照顾小姐。”
2.
洪秀秀好奇地观望着范府宅子里的每一样物什,眼神中充满了贪婪。
若是这些东西都是她的,那该有多好——
“到了。”管家领着洪秀秀来到一间布置精巧的房间。
木制的婴儿床上正安睡着一个女孩儿。
“你主要负责照顾小姐,衣食住行都在这间房里。”管家吩咐道。
“夫人是有名的善人,你只要照顾好小姐,她不会亏待你的。”
洪秀秀忙不迭地点头,同时往管家手里塞了块面值一角的银元:“多谢管事提点,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管家赞许地点点头,冲着洪秀秀露出了一丝笑意。
待到管家离开后,洪秀秀来到婴儿床边,望着里面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嘴角微微扬起:“乖女儿,娘发誓,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晚饭时分,范朝意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我右手撑着额头,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前去。
范朝意本已张开了双臂,见状微微一滞,自顾自地边脱外套,边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成日呆在府上无聊了?”
我垂着眼睑,努力克制住眼底疯狂涌出的杀意,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上惯常的笑脸。
“怎么会,只是有些累了。”
“是了,你刚生完孩子,可千万不要累着。”范朝意关切地看向我:“听管家说,新来的奶娘到了,照顾小熙的事情就交给她吧。”
“嗯,新来的奶娘很周到,小熙交给她我很放心。”
能照顾自己的亲女儿,想必定是尽心尽力。
范朝意不再多说,他每日都很忙,哪怕是与我相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更没空关心一个新来的下人。
“老爷,夫人,饭菜已准备好。”
饭桌上,我俩沉默无言,以往都是我绞尽脑汁找话题,如今的我,没那个心情。
“清菀——”
我心中冷冷一笑,果然来了。
3.
“小熙都出生几个月了。”范朝意温和地说道,像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你还要赌气多久?他们始终是你的父母,是小熙的外祖父母,你难道忍心看两位老人无法含饴弄孙吗?”
我吃饭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脸上换上了忧容:“可是,他们那么对你,我看不过去。”
范朝意微微一笑:“宋氏银行在京海如雷贯耳,我一个穷小子拐跑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不跟我拼命能行吗?”
范朝意的手轻轻地覆了上来:“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看着近在咫尺的深情眼眸,我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我的恶心和想要将手抽回来的冲动。
上辈子我竟然会被他装出来的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
当真是瞎了眼。
那个时候范朝意的生意遇到困难,我想要为他分忧却不知道如何做。
他倒是为我指了条明路——我在宋家祖宅跪了整整一天,才求得我爹松口帮他。
“那好,我明天带小熙去见见他们。”
见我松口,范朝意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生意几个月前遇到了大麻烦,没有徐氏银行帮忙周转根本撑不下去。
他劝了好几次,可是我心中有着怨气,始终不肯答应回家。
这次,也不知道怎的,可算是同意了,也算了了他的心事。
“不过——”范朝意面露难色:“明天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生意上遇到了点困难,实在拖不开身。”
“生意怎么了?”不出他的所料,我果然上钩了。
“不是什么大事,我打算出口的那批布匹被扣在京海口岸了,需要一笔钱去疏通一下关系。”范朝意眉头紧锁,嘴上风轻云淡地说道。
他知道我很吃这一套,越是轻飘飘地说没事,我越是觉得有大事。
“什么!这可麻烦了。”我稳稳地接住了他的戏,大吃一惊:“需要多少钱?”
“10万银元。”
范朝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地一批布匹莫名其妙被徐家给扣住,他跑了不少关系都没用。
眼下只能仰仗宋家的力量。
“朝意,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我爹。”
我的话给宋朝意打了一剂强心针,他顿时神色放松下来。
4.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跪在了宋氏祖宅的面前。
上辈子我识人不清,害得双亲成日为我担忧,甚至送葬了整个宋府。
这是我必须要赎的罪。
“老爷!阿菀已经在门口跪了一上午了!你还想怎么样!”
娘最是心软,见不得我受苦。
“这个不孝女!”爹重重地敲了下拐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以为她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吗!她是为了那姓范的!”
娘闻此言,低低地叹了口气。
“阿菀的脾气犟得很,更何况…孩子都生了。”
如同前世一般,我在门外跪到晚饭时间,爹就心软了。
跪了许久的双腿开始发硬,我慢慢地走在这片我最熟悉的土地上。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充满着生气。
真好。
我原本以为跪了整整一天,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一见到如今健在的爹娘,我的泪水便不自觉地从脸颊滑落。
太多太多的回忆,潮水般的涌上心头。
娘见我这副模样,吓坏了,急忙安慰我:“阿菀,都是娘不好,怪娘狠心,你哪受过这种罪啊!”
娘说着剜了爹一眼,眼中满是埋怨。
我“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下:“爹,娘,女儿不孝!”
说罢,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我所有的祈愿和虔诚。
如果我的重生是神明垂怜,那么我愿用所有一切换取爹娘安好一生。
只求神明…能够听到。
爹娘忙不迭地想要将我扶起,娘更是死死地抱住了我,止不住地心疼:“阿菀,这是怎么了啊!”
待到我终于平静下来,已是一炷香之后了。
望着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菜,娘殷勤地朝我碗里不停地夹菜,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在我眼里打转。
“爹,娘,女儿有一事相求。”
我的话顿时让爹眉头一皱,拿起的筷子“砰”地敲在了桌子上。
娘扭头瞪了一眼,轻抚着我的手,温柔地说道:“是为了范家那小子吧。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你爹吧。”
听了娘的话,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却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娘,不是的。”
爹娘惊愕地看向我,在他们看来,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范朝意。
毕竟当初我死活要与徐家退婚,甚至和范朝意私奔,如今做出这些事来也不算稀奇。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世上这般爱我疼我的双亲!
“爹,我想请你安排我跟徐观澜见个面。”
5.
“徐观澜?!”爹显然是没想到从我竟然会想要见一面徐观澜。
当初因为我执意退婚,闹得宋徐两家很是难堪。
更别说退婚主人公徐观澜了,他怕是厌恶极了我。
“阿菀,你见观澜做什么?”娘因为退婚的事情,始终对徐家怀有愧意。
“爹,娘,我现在很难跟你们解释,但是我必须要见徐观澜一面!”
上辈子的经历让我清楚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帮我的只有徐家,只有徐观澜。
我和徐观澜的会面定在半个月后。
京海江滨咖啡馆。
我和徐观澜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打开怀表,已经是三点二十三了。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起,有人进来了。
来人身量极高,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流利的下颌线,稍显冷硬的眉宇被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冲淡了许多。
“徐观澜?”我定定地注视着他,虽然是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宋小姐好眼力。”徐观澜大步流星走到咖啡桌对面,潇洒地坐下:“不,应该称呼范夫人了。”
徐观澜毫不掩饰他对我的恶意,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徐先生过誉了。”
我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骄傲任性的宋家小姐了。
如今的我只想护住宋府,让范朝意和洪秀秀付出代价!
徐观澜玩味地看着我:“不知夫人寻我何事?”
“为了范朝意。”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观澜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懒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
“夫人若是求情,还是让宋伯父来吧。至少我还能卖他几分面子。”
徐观澜眼底的轻视毫不掩饰。
对他来说,若不是我爹请求,他根本不想见我。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早在来之前,我就猜到了徐观澜对我的态度。
只要他愿意帮我,他对我什么态度并不重要。
“做个交易?”徐观澜双手交叉,身子向前一倾,玩味地说道:“不知夫人有什么我看得上的筹码。”
“不知徐先生对当今世界经济怎么看?”我没有回答徐观澜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徐观澜听到我的问题,神色未变,嘴角噙着一抹笑:“夫人这是何意?”
“Y国的经济大萧条想必徐先生早已听到风声。”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尽管Y国努力坚持,但是维持的时间能有多久?”
“一个月?”
“两个月?”
“还是一年?”
我说的话让徐观澜的脸色渐渐凝固起来。
徐家掌握京海口岸,无数货品在此进出口,经济大萧条的动荡他们比宋家感受更深。
“夫人,这是宋伯父的意思?”徐观澜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所能了解的。
“不,我只代表我自己。”
我压根不希望宋家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想要在滚滚大势中分一杯羹,势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6.
徐观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宋清菀,她与传闻很不一样。
宋徐两家的婚约是娃娃亲,徐观澜作为最早一批出国留学回来的人,思想受西方文化影响很深,崇尚自由恋爱。
若是宋清菀不愿嫁他,他不会强逼。
只是,在徐家做出回应之前,就传出宋清菀就与男人私奔的谣言,让徐家名誉扫地。
徐观澜本以为宋清菀就像自己之前见到的大小姐一般,骄傲张扬,肆意妄为,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小瞧着这位大小姐了。
“不知夫人怎么看?”徐观澜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不出半年,Y国一定撑不住。”这本就是我打算告诉他的答案。
徐观澜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为什么这么肯定?”
看来是被我的话吓住了,连“夫人”都不叫了。
我的心情微微有些好转。
“确定消息的真假,想必徐家比我更擅长。”
我这还是谦虚的说法,徐家和Y国、M国的大使交情匪浅。
打探消息离不开人脉,这是徐家能够在动荡混乱中全身而退的原因,也是我找上徐家的原因。
“不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Y国支撑不住,那也是Y国内部的事情。”徐观澜直指要害。
我微微一笑,吐露出两个字:“黄金!”
徐观澜神色巨变,面上的玩世不恭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神看似平静内部却是酝酿着巨大的风暴,让人难以探其究竟。
“不知这个消息,徐先生可还满意?”
我丝毫不怵地回视着徐观澜的眼睛,对他眼底深深的探究之意视而不见。
“呵——”徐观澜转而笑出声来,自己竟然看走眼了。
“说吧,什么条件?”
听到这话,我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徐观澜一诺千金在京海是出了名的,我并不怕他出尔反尔。
“请徐先生高抬贵手,放了范朝意的那批货。”
徐观澜眯起眼睛,手臂轻轻搭在椅背上。
“看来夫人果然很喜欢他啊——”
语气听起来开始有些不对劲:“怪不得…要与我退婚呢!”
果然…还是绕不过这个坎。
徐观澜的心眼是针眼做的吗?哪壶不提开哪壶?
我努力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徐先生,我的条件还没说完呢。”
“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给他传个消息。”
徐观澜看起来显得兴致缺缺:“什么消息?”
“只要告诉他,出口利好即可。”
闻言,徐观澜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顿时挑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出口利好?”
“没错。”我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