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和大理寺的结果很快公布了出来。
原来多年前,先皇还在世时,悦妃的病逝确实和太后有关。
那时悦妃虽然本身身子就不太好,体弱多病,但对性命无虞。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后派人在她常吃的一种糕点中加了某种能让人缓慢丧失生气的药,导致她缠绵病榻,最后只撑了两年便油尽灯枯。
由于悦妃原先就经常生病,竟然没人看出来太后做的手脚。
当时唯一心生怀疑的一位御医,被太后找了其他的理由,给赶出了宫。因为没有证据,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当陆禹找到他时,他终于能向人说出自己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
只要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在四处调查了近半个月后,大理寺也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证明当年悦妃确实是被太后害死的。
而她当年这么做的原因,竟只是因为她觉得悦妃在帮助晏珹和她的儿子争皇位。事实上,悦妃并没有那么做。
众人听闻到这儿,内心哗然。
不由得心想,难怪当年陛下能顺利登基,原来是太后用如此草木皆兵的手段,不顾一切代价地为自己儿子扫清障碍,哪怕只是杯弓蛇影。
真相大白于众,容帝只能下旨,将她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再出来。
入冷宫的第一天,太后对着容帝,笑得有些悲凉。
“皇儿啊……母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容帝深深叹气:“可您万不该……没经过朕的同意自己动手。”
也是他这些年太纵容太后,导致她的心越来越膨胀,做起事情来也越发的不顾后果。之前元荣遇刺,他便猜到是太后动的手,他还曾找太后劝说过,没想到她一意孤行,根本就不听容帝的话。
他现在对自己的母后非常失望,她已经不再是曾经他印象中那个聪慧的女子,而是一个彻底被权利和算计主导的愚蠢妇人。
***
对于这个结果,茂国的人有点不太满意。
容帝又给了他们许多赔礼,包括一条贸易路线半年的使用权,茂国大皇子那边才把自己的人撤了回去。
同时还写信过来表示:贵国皇宫的勾心斗角,真是令他叹为观止。
容帝捏着信,手上青筋暴起,冷冷地想:你们只怕也不遑多让。
自古皇家是非多,茂国又能好到哪儿去?这位大皇子和其他皇子们,还不是斗得水深火热。
周公公在外头禀报:“皇上,临……临安王来了……”
老太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容帝感到奇怪,他抬头望去,男人身姿挺拔,缓缓走入殿内。
他终于明白周公公的声音为何听起来这么惊诧,因为晏珹的腿看起来安然无恙。
三年的时间让众人心中对临安王的印象变得不那么高大,可当男人再次站起来时,他们才发现,对方仍然是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牛鬼蛇神都惧怕的战神。
晏珹身上没带武器,但他也不需要带,因为他本身就像一柄泛着冷光的兵器,即便站在那儿没有动作,都会令人下意识躲闪。
容帝怔住了。
“皇弟,你的腿……”
晏珹轻笑一声。
“让皇兄失望了。”他淡道,“当年那壶酒,本王并未饮用。”
当时,临安王于边境收战,容帝为表嘉奖,派人千里迢迢给他送来一壶难得的佳酿。后来,便传来临安王负伤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他成了一个双腿有疾的废人。
自此,晏珹再没从轮椅里站起来过。
容帝一直以为晏珹喝下了那壶被他动过手脚的酒,所以这些年对他始终有些难以言说的心虚愧疚,时而想弥补,时而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你,什么都知道,对吗。”容帝的手微微颤抖。
晏珹:“是。”
容帝沉默了会儿,“若朕告诉你,当初是母后让朕这么做的……你会原谅朕吗。”
晏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那又如何?如果皇兄心里不是也想除掉本王,又怎么会听太后的话。”
是了,他说的并没有错。容帝心想。
当时若不是他自己也对晏珹有其他想法,也不会同意太后出的这个主意。
太后只是给了他一个建议,而那个去做的人,是他自己。
他能以什么立场,让晏珹原谅。
已经回不去了。
帝王本多疑,他本来就不可能容得下这个越来越强大的皇弟。
“你想怎样?跟朕要回兵权?”他幽幽问道。
这次叫晏珹进宫,本来是打算安抚对方,谁知晏珹是来跟他开诚布公的。容帝也放弃了粉饰太平,干脆摊开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晏珹报复的准备。
谁知,对方只是低笑了下。
“皇兄。”晏珹漠然凝视他,“你总认为本王会威胁到你的皇位,却不知,我对你身下这张龙椅,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容帝微怔。
“我四处征战,只不过是因为父皇临终前,让我好好辅佐你坐稳这江山。”
可带兵打仗的是他,被猜忌怀疑的也是他。
到最后,等着他的却是一壶能让他变为废人的毒酒。
“如今,本王不愿了。”晏珹淡淡道,“以后,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就算容帝现在将兵符送到他眼前,他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这江山如何,容帝以后会如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晏珹早就暗中经营起了生意,手中握有许多家商铺的他,拥有足够让自己优渥过完这一生的能力。
即使不做这个王爷,又如何。
三年里的每一天,他都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他早就不想再做什么战无不胜的战神,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看他决然转身离开,容帝僵在了原地。
眼角皱纹仿佛又多了一根。
当初皇位之争,最后只剩下来晏珹和他。
而现如今,留在这深宫中的,真的就只有他一人了。
这……不正是当初他所期望的吗?容帝有些迷茫。
可为什么此刻,却感觉心里仿佛有个地方彻底空了。
“这……皇上,临安王这是……”周公公探头进来,想问他的意思。
容帝眼皮颤了颤,低声道:
“……让他走罢。”
兵权,他是不可能再给晏珹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晏珹离开。
***
卓溪正在太子那儿叙旧。
“晏宛,你眼睛怎么了?哭过了?”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太子抬起眼睛瞅瞅他,连忙否认:“……才没有,是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了。”
其实是因为太后的事。
少年初识深宫险恶,当事人又都是自己的至亲,所以这两天晚上都有点睡不着,还因为对晏珹的愧疚而偷偷流了点金豆子。
人都要经历成长,晏宛这段时间则是经历得有点太多了,难免心里有些难受。
作为一个运气不错的太子殿下,晏宛几乎没有经历过这些后宫争斗之事。那些弟弟妹妹们又都和他年龄差距比较大,跟他感情都还不错,也许以后当他们都懂事了,感情会变淡,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对现在的晏宛而言,那些弟弟妹妹都挺可爱的。
卓溪看得出来他被容帝和太后保护得很好,不禁有点感叹。
都是皇宫里的孩子,怎么就相差这么多。
不知道曾经少年时候的晏珹,是不是也像晏宛一样。
他倒是挺希望,晏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善良,最起码,不要变得和容帝还有太后一样。
晏宛还在为晏珹康复的双腿而高兴,他拉着卓溪的手,“阿溪,皇叔现在真的能站起来走路了吗?真是太好了……”
卓溪有点无奈地再度点头。“对,你没听错……”
他本来是在大殿外头等着晏珹的,结果正好遇到晏宛,被晏宛邀请去自己的宫殿坐坐。盛情难却,他只能对一个小太监打了个招呼,让他等会告诉晏珹自己去了太子那里,然后就被晏宛拉走了。
估摸着等会晏珹过来找自己的时候会碰上晏宛,卓溪就提前告诉了他晏珹不再坐轮椅的事。
晏宛说:“阿溪,你知道吗,这可真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听过的最开心的消息了。”
卓溪微笑着看着他。
哎,倒霉孩子。
东宫后山种着片美不胜收的桃林,晏宛带着卓溪欣赏了会儿,就被太监叫去见太傅了。
“阿溪,你就在这等我吧,太傅找我有些事,我马上就回来……”太子殿下叮嘱道。
卓溪朝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他刚在石凳上坐下,头顶便悠悠飘下来一片粉色花瓣。
卓溪用手接了,看着掌心静静躺着的花瓣,笑了笑。
这太子一走,就变得好清静。以前没太发觉,晏宛有时候还真挺叽叽喳喳的,像只操心的小麻雀。
哎,突然有点想晏珹了。
他撑在石桌上,捏着手里的花瓣玩。
不知道晏珹去找皇帝,会不会被为难。
不过晏珹现在手里也没有什么兵权,威胁不到容帝了,对方应该不会再对他做什么吧。
卓溪思考着,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靠近。
他反应极快地转身想要扣住对方的手,然后发现来人竟然是晏珹。
男人用一只手便将他的双手握进掌中,目光深沉。
卓溪眨眨眼,讨好地笑笑:“是你呀。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晏珹松开手,静静望着他。
卓溪抬手靠近,把手心里的花瓣别在男人的耳朵上方。
“嗯……这小东西衬得王爷真是越发俊美呢。”他笑眯眯说。
晏珹目光一沉,伸手揽住他的腰。
试图偷溜被发现,卓溪只能继续尴尬地笑:“怎么了啊?你是对我送的礼物不满意吗?”
晏珹低低地笑了。
“若你将自己送给我,我会更满意。”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环绕耳边,卓溪的耳朵瞬间红掉,他刚一抬头准备说话,便被男人堵住了所有言语。
卓溪:……玛德,这是犯规啊。
系统叹气:哎,这明明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让你撩。
不远处,刚回来的太子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桃林中相拥而吻的两个人,心里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
那感觉并不是恶心,也不是反感,而是……莫名的赏心悦目。
就好像,那二人本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晏宛心想,可能……这便可以称之为“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