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大雪纷纷,青石路上裹着薄薄一层冰雪,整个镇子银装素裹,人们呼吸间带着阵阵水气。
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抱着膝盖蹲在街角,衣衫有些破了,冷风袭来,她更用力地抱紧了身子。
有匆匆路过的行人见到她,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她跟前破破烂烂的篓子,骂了句“真碍眼”。
女孩伸出长着冻疮的手,紧紧护住那篓子,仿佛那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女孩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一阵车马声响起。
她使劲睁开眼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
车帘动了动,下来一位周身气势不凡,模样俊美的男人。男人一手伸进车厢,牵出来一位裹着披风,容貌俊秀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脸生得精致又白皙,被厚厚的衣服裹成一团却并不臃肿,偏圆的兔子眼从披风带的帽子里露出来,倒像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她没忍住朝自己身前的篓子里看了看,确实有点像。
只见那篓子里,团着几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正挤在一起取暖。
那小公子朝她走来,男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像保护神般跟在他身边。
女孩怔怔地望着对方,看着明显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二人,竟忘了该怎么说话。
她就这么看着那小公子弯腰抱起一只兔子,笑眯眯地对那男人道:“晏珹你看,可爱吧。”
男人目光却没看那幼兔,只是凝视着少年,“嗯。”
画面美好得不似真实,女孩愣愣地看着他们,舍不得眨眼。
少年蹲下身子,把兔子放进怀中,那小家伙动了动,竟主动往他怀里钻,乖巧得很。
少年撸了把兔毛,问她:“这几只小家伙怎么卖?”
女孩犹豫着说:“……三、三十文。”
她努力想藏起自己生着冻疮的难看的手,却不想少年依然看在了眼中。
少年笑着说:“那我都要了。”
他把怀里的小家伙放进篓子,然后把篓子整个塞给了身旁的男人,又从腰间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放到她身前。
她忙道,“这太多了……”那几只小家伙,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少年笑了笑,“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奶奶……”她小声说,“抓兔子,卖了,给奶奶买药。”
“乖小孩。”少年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头顶,她眼眶微热,身体慢慢感觉不那么冷了。
卓溪看了看身侧男人,“晏珹,我记得咱们在这个地方有家成衣铺吧?”
“嗯。”
“丫头,你愿意去我家铺子干活么?”卓溪问那女孩。
她又惊又喜,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少年拍拍她的头,给她留了个地址,便和男人回了马车。
车夫扬起缰绳,马车渐渐消失在街角。
酒楼中。
行人们点了桌酒菜,坐到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自从去年太子登基后,咱们这日子似乎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哇。”
“可不是,说起来,先帝因病退位禅位给太子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的皇帝陛下讲究以仁治国,百姓自然更喜欢他。”
“哎,最好的日子,当属能吃饱穿暖,不用打仗……”
“来,干杯!”
楼上雅间里,卓溪脱下厚实的大髦,坐下来。
晏珹递给他一杯酒,“暖暖身子。”
卓溪接过来,喝了两口,捧着杯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晏珹沉声道,“怎么?”
卓溪笑,“你又想灌醉我。”
男人低笑了声,修长指节越过桌子,在少年下颌边缘挠了挠。
卓溪笑出声,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挠猫呢。”
晏珹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过来。”
卓溪表示:“虽然这是雅间没其他人,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粘人呀,王爷。”
少年每次这么叫他都是在调侃,晏珹也习惯了。他目光深沉,没说话。
顶不住他的视线,卓溪还是过去了。
他坐到对方腿上,揽住男人的脖子,也不扭捏,脑袋移过去亲了一口。
刚喝了酒的缘故,呼吸间还带着点醉人的酒香,晏珹眸色渐深,大手不经意似的探入少年衣摆。
卓溪立马按住他的爪子,不赞同道:“不是来吃饭的么。”
晏珹的行动表明他改变了主意,他比较想吃兔子肉。
卓溪:“不行,最多回去再说。都七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能折腾。”
天天吃,都不厌倦的。
男人为少年理了理衣服。
“为何会厌倦。”
卓溪捏捏他的脸,“好好吃饭。”
“嗯。”
“对了,晏宛前几天给我写了信,说想见见我们。”
“你们一年能写十来封信。”晏珹凉凉道,“见面还需问我?”
卓溪眨眨眼,“不是吧,你连晏宛的醋都吃?”
“嗯。”
“好吧好吧,明天我就给你也写一封,免得某人整天身上冒醋味。”
“好。”
“不是吧,你还真要,哈哈哈。”
“他有的,本王也要。”
“行,给你写给你写……”
次日,临安王果真收到了少年亲手写的信。
那信里写满了各种撩人心弦的情诗,一看就知道是从书里抄来的。
尽管如此,男人仍然将它从头到尾看完了,然后那信纸便被和那个丑丑的兔子花灯一起,放进了男人命人打造的匣子中。
为了奖励听话的少年,男人在深夜又好好地吃了顿兔肉,吃得卓溪差点没晕过去。
裹在被子里喘着气说:“……以,以后再也不给你写什么信了……”
晏珹把人抱到自己身上趴着,一下下按着他酸软的腰部,“可以多写写,本王爱看。”
卓溪没多少力气的手“啪”一下拍上男人胸膛,闷闷道:“……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攻略进度早就满了好几年了,每次他们亲热的时候,系统都只能看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发呆,现在已经习惯了:反正对眼睛还挺好的,健康。
岁月骎骎,当晏珹鬓角爬上白丝时,少年仍旧是那副青葱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时光的流速对于他来说,是不同的。为了防止身边的人发现这种不同,他们只能每过几年,就换一个地方停留。
只有这样,别人才发现不了少年的与众不同。
安福早已成婚生子,王婶也因年老离开了,临安王府后来便没了人居住,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方。
晏珹没有再带少年回来过皇城,他们四处游历,看过很多地方,在很多美好的地方停留过。
而在卓溪眼中,男人只是从英俊的帅小伙变成了依然非常英俊的帅老头。
哪怕满头白发,男人还是比任何人都要帅气。
他们有时住在人群中,有时隐居在山里,尝试着不同的生活。
但他们始终在一起。
年轻时,男人喜欢牵着他的手,将他抱在腿上,喊他“乖孩子”,年老后,男人依旧喜欢牵着他,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几只兔子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不时凑过来闻一闻两人。
卓溪看着身边的帅老头,眼睛有点红。
这段时间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而男人也同样。
他们已经携手共度了好几十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已经是一辈子。
晏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男人紧紧握着少年的手,有些浑浊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
卓溪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低声说:“晏珹……”
系统看着这一幕,也有点难受:“宿主,当初还不如直接离开这个世界……”最起码,就不用承受看着自己的爱人慢慢变老,最后还要亲自送他离开这样的痛苦。
卓溪笑着摇了摇头。
“十三,我并不觉得痛苦。”
相反的,他很幸福了。
只要想到他陪伴晏珹走完了这一生,他就觉得自己还是很值得的。
就是有点遗憾。
“如果下次真的还能遇到你。”他在男人耳边低语,“我想和你一起变老……”
晏珹垂眼,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好。”
白发与青丝交缠,两人相互依偎,看着太阳从西边缓缓落下。
“等……我。”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卓溪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对方已然合上了双眼。
但他们的手,仍然紧紧交握,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卓溪眨眨眼,微微一笑。
他拥着男人,像哄孩子一般,“……嗯,我等着你。”
“——滴,请宿主做好准备,即将抽离世界,倒数三,二,一……”
回到虚无空间,卓溪就看见了一个哭成沙比的系统,“呜呜呜……宿主,你要气死我,太虐了!”
光球在半空中上上下下跳动着,很不淡定。
卓溪有点好笑,“不是,该哭的是我才对吧,你哭什么。”
系统抗议,“我泪点低行了吧!”
调整了一下情绪,系统又道:“恭喜宿主,完成了一个世界的攻略任务。请做好准备,即将进入下个世界——”
被虐归被虐,它还是牢记着流程的。
卓溪无奈:“好吧,我准备好了。”
在进入下个世界前,他突然问系统:“……十三,你说我还能再遇到晏珹吗?”
系统卡壳了一下,有些迟疑:
“……我也不知道。”
它确实不敢确定。毕竟晏珹这个目标人物貌似有点特殊,还能影响攻略进度来着。但它也不敢真给卓溪一个肯定的答案,万一遇不到,岂不是白给卓溪希望。
卓溪也明白它的顾虑,“我懂了,没事。”
很多东西,都没法强求。
既然这样,那就随缘吧。
他相信,他总能遇到对方的。因为,男人从来都不会对他食言。
想起那句“等我”,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期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