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那是自己和大哥最后一次见面说话，马辉肯定不会再像曾经一样，不知好歹了。
可已经迟了。
马辉怒气冲冲的跑出去，他身上揣着银两，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好几天。原本以为自家大哥怎么都会妥协来找他的，却不曾想一点消息都没有。
马辉先是生气，后来又觉出好像不太对劲。没等他想出什么来，忽然一队有些凶狠的官兵开始搜查附近，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据说是为了抓捕逃犯。
马辉的心立刻砰砰跳了起来，当时他有一种直觉，那些官兵就是冲着他来的，大哥出事了！
马辉虽然心忧且焦急不已，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擅自行动。他假装自然的去隔壁成衣店买了件女装，说是要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然后就扮成了未出阁的姑娘模样，租了辆马车让其朝着城外出发。
他自己则是脱下衣服，浑身搞得又破又烂，还特意抹了些粪水在身上。
熏天的臭味恶心的那些官兵都快吐了，哪有心思盘查他？马辉被守城的官兵恶言恶语驱赶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墙上的通缉令。
那上面的画的正是他大哥和他！
马辉跑出城后，茫然的看向四周，天地广阔，可是哪有他们马家的容身之地呢？过了两天，就在马辉和一群乞丐厮混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伙人，一声不响的直接开始杀人。
因为马辉还是个孩子，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认识两个字，所以他睡得地方在最里面，暖和而且舒服。
以至于当所有的乞丐被杀死的时候，马辉还能躲在佛像下面苟延残喘。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些人穿的衣服是玄镜司的官服！
“总算找到你了，小弟弟。”
就在马辉愤怒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转头，一张满怀恶意的笑脸印入他的眼帘中。
那道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马辉一听就听出来了。
是他，那晚上和哥哥吵架的那个人！
瞬间马辉福灵心至，他算是明白为何哥哥忽然间就出了事，是这个人在背后告密！他想趁机抱上大皇子的大腿！
告密的人叫于海，是贫穷出身，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学了点奇淫技巧，根本不可能进玄镜司。所以他一向看不惯他认为只是看着关系进来的傻大个—马实。
在发现大皇子对河堤银两动手一事后，于海根本没想着将这事捅出来，他的第一想法是用那些证据到大皇子面前做个人情。
不过随后他又反应过来，这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不是人情了。而是他自己找死！
于是于海就将注意打到了马实身上，他故意将那些证据暴露给马实看，果不其然对方怒不可遏，立刻要去禀明圣上，他假意哭泣恳求对方不要这样做，自己家中尚有一家老小等等。
等马实费尽心思将他从这件事摘出去后，于海便迫不及待地去告了密。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马实这个一辈子老实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师傅，也是会耍小心眼的。
他在马实告密前便已经将那些证据全数交给了陛下。
马辉当时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被马实的师傅救了。
他们俩等啊等，等到一个冬天都过去了，陛下对于此事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然而马辉和马实师傅的心却是冷的像块冰一样。
早在大运河溃堤的之前，马家人就被莫名其妙的一伙人屠杀殆尽了。
通缉令虽然已经撤销，但马辉在仕途上已经不可能有所进途了。马实的师傅认为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许陛下另有苦衷，于是重回玄镜司小心查探事情，然后于一年后的某天，意外身亡。
至此，马辉在这个世上变成了正宗的孤家寡人一个。
马辉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马实师傅死的时候，也是冬天。那时他想，大汉朝的冬天可真冷啊。
既然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马辉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马实师傅临死前，交给了他不少保命的东西，比如可以帮助人一次性改变容貌的蛊虫等等。
马辉换了张脸，花了大价钱给自己搞了个户籍，然后做起了行商。
因为行商不少都会将中原的货物贩卖给异族部落，以至于大汉朝内不少人对于行商都是看不起的。
但是马辉不这么认为，走南闯北，不动声色地将每一颗钉子安插在重要的地方，这是行商最大的优势。
更重要的是，“钉子”本身未必会知道自己是“钉子”。
这才是最妙的。
他查了足足五年，也花了五年的时间布局一切，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给自己的家人报仇。
五年的时间，他算是将当年的真相拼凑的差不多了。
比如当年陛下也不是对哥哥的死完全没有动作，告密的于海在两个月后的一次行动中丧生，大皇子手下的势力也不约而同地受到了陛下的斥责，之后圣上更是亲手培养起来二皇子和三皇子。
至此原本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大皇子一派算是夹起尾巴做人了。
可马辉并不觉得开心和释然，罪魁祸首依旧拥有着曾经的荣华富贵，暂时落魄算什么呢？他只要占着长子的位置，储君之争于他而言便是永远有利的。
只不过是死了一些小兵而已。
同时马辉还查到当年马实师傅的死并不是他所认为的玄镜司使，而是鲜卑人！！！
“鲜卑人？”
百里重华总算是忍不住出声问了：“怎么会是鲜卑人？”
马家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和鲜卑都没什么关系啊。
“三殿下不好奇吗？当时大殿下如日中天之势，何以昏了头敢对修筑河堤的银两下手呢？”
马辉询问的问题也是百里重华这些天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于情于理，大哥都不敢如此糊涂才是啊。
“因为这件事背地里完全是鲜卑人搞得鬼。”
“什么？！”
马辉的话不啻晴天霹雳，所有人都面容惊诧的看向马辉，赵慕白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小嘴都能放下鸡蛋了。
“鲜卑人？”百里重华下意识地否定道：“这不可能，鲜卑人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他们难不成想......。”
“我话还没说完，三殿下。”
鲜卑人当然没那么蠢了，他们的目标是称霸草原，继而谋夺中原，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对中原动手呢？
之所以想出这个昏招，按照马辉这几年搜查到的内容来看，应当是和鲜卑内部古怪的祭祀有关。
鲜卑当时需要人，准确的说，是需要很多的死人。
但是鲜卑再怎么强大，人数都不可能和中原人相提并论。而且再说了，有办法死其他的人，为什么要死自家的人呢？
大皇子确实没对修筑河堤的银两下手，换句话说，他只是起了这个想法，但之后被他按下去了。
然而作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既然他起了这个想法，自然有人为他办。这事做的确实大胆，但搏一搏，说不定未来自己就是位公侯呢？
大皇子下面的人占着主人的光，那些年在帝都作威作福惯了的，平时各种赈灾的银子他们也没少吞，区区修筑河堤的银两，这群蠢货自然是认为没什么重要的。
再加上鲜卑人在其中煽风点火，修筑河堤的银两在这些蠢货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给掏空了。
“掏空了。”
百里重华喃喃地重复，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年的大运河溃堤如此严重了，以至于一点补救的措施都无效，因为根本没什么修筑河堤的银两了！
难怪父皇一直压着这件事不公布于众，也不对大哥做过多的惩罚，这件事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百里重华觉得对面的马辉简直就是在瞎说。
“三殿下不相信？”马辉冷笑：“那群蠢货被鲜卑人哄得都找不到北了，一个个偷偷的贪污，又做了假账，以至于银两被搬空后，他们还以为账面上剩不少呢。”
因为大皇子后来觉得此事不妥，三番五次叮嘱不许对修筑河堤的银两动手，所以那些人自然不敢将此事告诉大皇子了。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私自吞银的情况，大不了事发后用钱买命就行了。
百里重华闭上了眼，神色悲痛。
大运河一事大哥表面上无辜，实则责任全在他，没有他往日的纵容，这些人哪敢这样放肆。
百里重华真的不明白，父皇时常拨私库给他们几个，当时只有大哥一人成年，父皇给的只会更多。
他到底为什么对钱财如此热衷？堂堂一位皇子，竟然会为了钱给属下擦屁股，这件事说出去绝对让其他人笑掉了大牙。
马家人是鲜卑人杀得，他们担心马实会将什么有用的东西告诉家里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人杀了。
而鲜卑人也没想这件事永远的瞒下去，他们想的只是让大运河溃堤的事情早日发生。
“在多方的努力下，大运河溃堤，数万人丧命。”马辉语调笑得不成样子，脸上却是满满的泪水：“最终的结果众人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