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在布庄晃眼间看到了姜尧,忙和阿阮说了一声,就往那个方向去。
布庄里人多,险些跟丢了,她好不容挤上去,人都要走了,赶紧叫了一声阿尧。
对面回过头来,竟真的是姜尧。
“阿姐?”
姜尧眼睛瞪得大大的,“阿姐!竟真的是你,你怎在寅武城。”
“出去再说,我还要问你,你不在郴西,怎会在这儿?”
突然遇上姜尧,阿阮也觉着惊奇,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三人一并返回了船上。
到了船上,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姜绾拉着姜尧坐下,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寅武城。
姜尧却先按下不说,反问她,“阿姐,那事是真的吗?孟大哥的事是真的吗?”
姜绾点了点头,“是真的。”
不过却觉得奇怪,“你不知道吗?”
这事早就已经有圣旨昭告天下,姜尧随李长安在郴西营中,怎会来问她是不是真的。
姜尧急红了眼,噔的一下就跪了下来,“阿姐,你和孟大哥……和四殿下说说看,救救我们李将军吧……”
自打弟弟从军以来,姜绾已经很久没见着他如此,面前的姜尧个头比之前窜得更高了,人也越来越黑了,此时姜绾才发现他擦眼角用的是左手,右手始终垂着动也不动。
“你的手在呢么了。”
姜尧低着头,没回答,只是道:“阿姐,你能不能和四殿下说一声,李将军他——”
“阿尧,你的手让我看看。”
姜绾上前直接抓住姜尧胳膊,姜尧往后闪了闪,没躲过去,姜绾抓了个正着,但姜尧却没有丝毫反应。
“你的手……”
姜绾看着弟弟的胳膊,“怎会毫无知觉?”
“我没事阿姐。”姜尧咧了咧嘴,还想说什么,被姜绾打断了。
“先看你的胳膊,其他的晚点再说。”
她不由分说把姜尧按着坐下,推高他的袖子,检查他的手臂。
姜尧的手臂上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疤,惊得阿阮在一旁惊呼起来,姜尧想要把袖子放下,“阿姐,我没事,这都好了的,别吓着阿阮……”
“好了?好了怎么动不了?”
姜绾沉了脸,“什么时候在哪儿受的伤,怎么受的,你在营中没有营医吗?怎会拖到如此地步!”
她怎会看不出来,姜尧手臂上坑坑洼洼的疤,都是剜肉清创的痕迹,这样密集的剜法,得是什么样的伤?
见他不答,她取了针,抽了一管血沉着脸回屋去化验。
片刻后,姜绾重新回到甲板上,姜尧还在原来的地方安静坐着,他垂着头,嘴唇紧抿着,既固执又拧巴。
姜绾上前就一个巴掌呼在他后脑上上,不过没怎么用力,“中毒了不知道说?你不知道你阿姐是做什么吃饭的吗?”
“胳膊还想不想要了,中毒这么长时间旁人治不好你也不会给我捎信,当初去投军时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姜尧低声嗡嗡道:“我没忘……阿姐说过,如果遇上难处,就回来。”
所以他现在回来了,却不是为的自己,“阿姐,我的胳膊真的不要紧,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说李长安是不是?说罢,他怎么了。”
姜绾看出姜尧不愿多说中毒的事,这孩子大了,在她面前还格外要面子,不说便不说吧,她一面给他施针,一面问。
姜尧的胳膊中毒十日颇久,毒伤经脉,气逆不畅,眼下只是这条胳膊不能动,再拖久些,怕是他半边身子都要麻痹,动弹不得。
今日在寅武城碰上,想必是特地来寻她和孟迟的,看样子还是为了李长安才来的,若不然他就打算这么不吭不声的拖下去了。
她腰间的葫芦里灌着的是灵药泉水,解下来丢给姜尧,“药,每日喝三次,每次三口。”
想到这小子出了事还瞒着自己,她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施针的手却轻轻的,重重叹了口气,“让你说,你又不说了,李长安在郴西遇上了什么事?”
姜尧默默接过,用力握着葫芦,指节都泛白了,他低头道:“李将军,入了大狱了。”
“阿姐,将军他的腿和我的胳膊一样,动不了了,如今人在郴州大狱里,秋后就要问斩了……”
姜尧抬起头,悲愤和伤怀轮番充斥眼底,太嘴角向下拉着,隐隐地透着不服。
“你说谁下了大狱?”
“李长安下大狱?”
姜绾刚刚问出口,就听到孟迟的声音与她一同响起,他陪着岳清风也回来了,刚刚登上船,听到了姜尧最末一句话,皱着眉头快步上前。
孟迟看清姜绾对面坐着的人是姜尧,目露惊讶之余,对方才听到的话更多了几分认真,再次确认道:“阿尧,你方才说李长安下了大狱,这是怎么回事?”
姜尧不在郴西在这儿,本就已经很奇怪,再加上李长安还入了狱,此事就更加难以令人理解了,近来并未听到什么消息,说郴西出了大事。
李长安好端端的,怎会入了狱去。
姜绾已经给姜尧扎完全部的针,也等着姜尧回答。
她让阿阮和岳清风都避一避,和孟迟把姜尧带到了船尾无人处,“眼下没有旁人,你说就是。”
姜尧默了半晌,方才急切,这会儿真让他说了,反而再三犹豫,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哀声道:“将军他是因为战事失利被入的狱,但那不是将军的过错,是肃国人太过狡猾,给将军设了套,他们不但废了他的腿,还让他背了战事失利的锅,我们本是去给西南支援,主将原定的是张大人,后来……”
姜尧说清前因后果,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
原来李长安接到朝廷调令,去西南接应西南水师抵御外敌来犯,西南水师阵前换帅,张大人不知所踪,李长安心高气傲不肯退缩,领着西南水师和郴西营两营精锐上阵迎敌。
他本骁勇善战也不曾把这次来犯的水寇放在眼中,岂料这次来的水寇非但人数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还卑鄙地用上了毒烟制了毒瘴,两营精锐损失惨重,他自己双腿也在这场仗中落下了病根,回到郴西,又有底下副将不服,参了李长安贪功冒进,把败仗的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朝廷数罪并罚,如今非但郴西营易了主,李长安也被扣狱中,待秋后问斩。
姜绾听罢,看向孟迟,李长安是他的至交好友,从他紧缩的眉心她便知他必会插手了。
这些事发生也已经有数月,姜尧此时才想到千里迢迢来寻他们,不得不问姜尧,“事情发生之初,你怎么不来信与我们说?”
“将军不许。”
姜尧低下头,“这次我来也是瞒着他的,我去狱中看过将军,他们虐打他,我……阿姐,我看不下去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